次日,日上三竿了陆晚丞还未醒。花露担心不已,总是忍不住去探他的鼻息。林清羽见状道:“你若真那么闲,就去把院子里的地扫了。”
花露道:“少君,少爷已经睡了六个时辰了,这真的合理吗?”
林清羽不以为意:“病患是睡得多些。”还未等花露松了口气,他又说了一句:“不过他确实是太能睡了。他以前很缺觉睡?”
花露摇摇头:“不是啊,少爷体弱,常年躺在床上,向来是困了就睡的。”
林清羽闻言,若有所思。
陆晚丞直到未时才悠悠转醒。林清羽被他叫去床前,接受他的道谢:“林大夫,昨夜幸亏有你,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清羽见他气色不错,嘴上也懒得再留情:“那自然是病死的。”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决定了,我要为你做一件费劲的麻烦事。”
林清羽漠然:“倒也不必,你睡前少说几句话即可。”
“嗯?”陆晚丞一笑,“被嫌话多了么……”
两人说着话,凤芹进来禀告:“少爷少君,三小姐来了。”
凤芹口中的“三小姐”是陆晚丞的妹妹,林清羽还没见过。
陆晚丞边想边慢吞吞道:“三小姐……她来做什么。”
林清羽道:“自然是来探病的——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了。”
陆晚丞拉住他的袖摆:“你看看你这性子急的,我又没说要见她。”
凤芹惊讶道:“少爷不见三小姐吗?往常你们关系可是最好的。我看三小姐还带了她亲手做的护膝来,肯定是要送给少爷的。昨日她也来过一次,得知少爷睡着,就先回去了。”
林清羽对南安侯府的人没好感,但陆晚丞又不是他。妹妹几次三番来探望,做兄长哪能视而不见。
林清羽道:“你这次不见她,她下次还会来。自家妹妹,你躲什么。”
“我没躲,我就是懒得和她们装模作样,虚与委蛇。”陆晚丞稍作思索,道,“要不这样,凤芹你去回话,就让她当我死了。”
说完,陆晚丞朝里翻了个身,留给其他人一个孤寡又倔强的背影。
第5章
精心养了几日,不管内里如何,陆晚丞表面上好转了不少。林清羽认为他可以尝试下床走两步。陆晚丞听取他的建议,下了床,艰难地走了两步,深感四肢无力,全身发软,又躺了回去,心安理得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我选择放弃。”
林清羽问他:“难不成你剩下的时日都打算在床上躺着了?”
陆晚丞:“这有什么不好吗?”
林清羽:“……没,你躺。”
信奉勤学苦练,发愤图强的林清羽见不得陆晚丞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一整日都未踏入房中——眼不见为净。
这日,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林清羽不愿承认自己是“新妇”,但他确实挂念家中亲人。离家不过数日,他却感觉有数年之久。
一大早,梁氏便遣了个管事到蓝风阁来。在管事的张罗下,家丁搬来两箱礼,说是夫人让少君带回娘家的。
花露年纪不大,心直口快道:“什么嘛,这才两箱?夫人嫁个丫鬟回门也不止这么一点啊。”
那管事赔笑道:“花露姑娘这便不懂了。新妇回门带多少礼,是看嫁来时带了多少嫁妆来。少君带进府里的嫁妆少,回门礼自然也就跟着少了。
此话不假。当日父母为林清羽准备嫁妆时,他强烈要求能少则少,最好什么都不带。父亲准备的古董珍藏,名贵瓷器,母亲准备的金银珠宝,良田地契,他一个都没拿。把这些带来南安侯府,只会脏了他们林府的东西。
林清羽深知,父母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所求不过是他平安顺遂。他道:“这两箱东西也不用带了。”
管事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君的意思是……”
“留着给侯爷夫人慢慢用。”
花露虽然还没嫁人,亦知道新妇回门是脸面上的事。她劝林清羽:“少君,您多少拿一点吧。如果新妇真的空手回娘家,肯定要被旁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林府被指指点点得还少么。”林清羽淡道,“让他们指。”
本朝男风盛行,达官显贵之家或多或少都养了几个男侍妾,连圣上的后宫都有一两个男妃。但男人终究是男人,无法生育子嗣,故而当不了正妻。
大瑜律例,一男一女,一夫一妻多妾。要不是为了救陆晚丞的命,又有国师所言,圣上也不会违背祖制,为两个男人赐婚。
林清羽是第一个被赐婚的男妻,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一个小小的林府闻名京城,成为京中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
管事心下嘀咕着,便听见林清羽问他:“车备好了吗?”
“备好了。还有一事,夫人让小的告诉少君。”管事清清嗓子,道,“夫人说,大少爷身子未完全好透,外头冷,少爷怕是遭不住,就不用陪少君回娘家了。”
林清羽平静道:“放心,我也没打算带他回去。”
林清羽独自一人上了马车。南安侯府和林府相隔大半个京城,一来一回也要大半日。
途径永兴街时,林清羽让驾车的马夫停下,道:“在这等着。”
永兴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尽是行肆店铺:绢布店瓷器店,酒肆茶肆等应有尽有。林清羽走进一家酒肆,要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红,之后又去隔壁点心铺子买了几斤的蜜饯小食。他回家,带这些就够了。
林府知道林清羽今日会回家,一早就敞开了大门。时辰差不多时,林母便带着小儿子,还有从小跟着林清羽的小厮一道站在府门口等候。
眼看马上要到家,林清羽推开车窗,远远就看到一个垂髫小儿蹦蹦跳跳,冲马车挥着手。
这是他年仅六岁的弟弟,林清鹤。
林清羽绷紧多日的心,总算松快了一些。
林清羽一下马车,幼弟就扑进了他怀里:“哥哥!”林清鹤正是换牙的年纪,门牙缺了两颗,说起话来还会漏风。
“少爷!”小厮欢瞳激动不已,仿佛自家少爷不是从南安侯府回来,而是从战场上回来。
林清羽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朝一旁的温婉妇人看去:“母亲。”
林母眼中含泪,道:“回来就好。”她朝马车上看了看,颇为紧张,“小侯爷还在马车里?”
林清羽道:“小侯爷卧病在床,不宜出门,他让我们当他死了。”
林母一脸震惊:“这……”
林清羽安抚地笑了笑:“在家就不提旁人了——父亲呢?”
“你父亲的一个门生今日来府上拜访,他正在厅中待客。”
林清羽问道:“哪个门生?”
林母道:“谭启之。”
林清羽脸上笑意微敛:“真会挑日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回府的时候来。
谭家经营着京中最大的药铺,谭启之是林父的门外弟子,林清羽和他算有几分交情。但交情归交情,若只论喜好,林清羽并不想和此人过多来往。这人总是一厢情愿地和他人明争暗比,次数一多着实让人厌烦。和谭启之相较,连陆晚丞都能显得惹人喜爱。
无论如何,陆晚丞没来让林母松了口气。她和夫君都只念着儿子,儿婿若是来了他们一家人反倒会拘谨。“都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吧,母亲备下了你最爱吃的梅花糕。”
林清羽问:“是母亲亲手做的吗?”
林母莞尔:“那是自然,别人做的哪入得了你的口。”
林清羽清浅一笑,周身的凛冽清寒仿佛化成了一缕春风,看得驾车的侯府车夫怔愣出神——这还是他们那个谁都不理,成天冷脸对人的少君吗?
林清羽甫一进门,就瞧见谭启之迎面而来:“清羽兄,可算把你给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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