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但我没办法。其一,我不能保证暗号一定能传到你耳中;其二……”顾扶洲犹豫道,“我依稀记得,静淳郡主的生辰就在夏天。”
林清羽脸色微变:“我本来应该死在静淳生辰的那日,对么。”
“你怎么……?”顾扶洲睁大眼睛,“萧琤对你出手了?”
“嗯。”林清羽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委屈,“他抓了我的手臂。”
顾扶洲“操”了声,问:“哪只手臂?”
林清羽伸出左手:“这只。”
顾扶洲把他的手臂抱住怀里,来回搓了两下:“还有其他地方被碰了吗?”
“没有了。”林清羽冷笑,“他强迫到一半,换了对象,改去强迫沈淮识了。”
顾扶洲静了静,千言万语汇成一句:“狗逼。”
“我本来是怎么死的。”林清羽问,“死在萧琤手下,还是沈淮识的剑下?”
“你本想和萧琤同归于尽,但半路杀出来一个沈淮识。他为萧琤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你见暗杀失败,毫不犹豫地吞下事先准备好的毒药……”顾扶洲说不下去了。即便这只是原来的剧情,他也不能接受。
林清羽淡道:“这确实像我会做出来的事情。”
顾扶洲后悔道:“我应该早点下决心回来的。”
“你说的下决心,是指让我父亲给你下天蛛之毒?”
顾扶洲幽怨坦白:“我也不想啊,可是若不如此,我根本回不来。”
林清羽喉结滚了滚:“胡闹。”
顾扶洲笑笑:“你父亲帮我控制好天蛛的剂量了,只要能准时回京,就不会有大碍。放心吧,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
包括天机营,也是他预料到的。其实天机营并不是在他回到京城才开始监视他。他连发数十封奏本请辞,就已经引起了皇帝和萧琤的怀疑。早在那时,天机营的暗卫便混入了雍凉,此后一直跟随他入京。
他想过一回来就和林清羽相认。即便是在天机营的眼皮下,想要强行相认也不是不行。但萧琤正在彻查他身边的人,岳父大人已经被牵扯了进来,他不想再让林清羽卷入其中,只好暂且忍耐下来。
可惜,想念一个人的心情是藏不住的,林清羽又那么聪明,最终还是将他认了出来。林清羽知晓当下的形势,也没有轻举妄动。两人心照不宣地演了这么久,这才得以解脱。
林清羽静默片刻,问:“你做这一切,不惜给自己下毒,都是为了回来见我?”
顾扶洲不假思索:“不然呢?”
林清羽闭了闭眼,偏过头不再看他。
“清羽?”
“……”
顾扶洲看到林清羽眼尾带红,手足无措了一会儿,露出笑容:“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你。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在雍凉过得太苦太累,肩上又背负着三十万征西军的性命,想偷懒都觉得良心不安。在那多操劳一日,我感觉自己要少活一年。”他抓着林清羽的发丝在手中把玩,“我这么拼命回来,也是为了自己来着。”
林清羽那点难得柔情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不愧是你。”
“是我是我,所以你别难过,别哭。”
林清羽淡道:“你死了我都没哭,你活了我干嘛还哭。”
顾扶洲被赶鸭子上架打了几个月的仗,深知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重要性。林清羽要强撑淡定,那就必须戳穿他。“有人眼角红了,但我不告诉你他是谁。”
林清羽:“……”这人真是,一点没变。
这时,袁寅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大将军,宫里来人了,说皇上宣您进宫面圣。”
顾扶洲一愣:“皇上?你确定是皇上,不是太子?”
“是皇上不假。”
顾扶洲看向林清羽:“皇上不是病重吗?”
林清羽站起身,镇定地理了理身上的官服:“我救的。”
第55章
皇帝病重多时,礼部都已经在筹备他的后事了。不料褚正德给他换了一剂药方,喝了没两天,病情就得到了好转,人也清醒了过来。
他这个皇帝当得无功无过,登基二十余年,没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也不怎么败家,平庸地守着祖宗留下来的江山。疑心虽重,但勤勉于国事,一醒来便招来太子,询问他病时朝廷的情况。
旁的都没什么,只有顾扶洲一事最为棘手。在皇帝醒来前,萧琤迫于压力已经撤去了顾扶洲身边的天机营侍卫。可那群武将还是不肯消停,得知皇帝清醒后,纷纷上奏求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定要来御前告上一状。
皇帝躺在龙床上,将武国公的奏本往萧琤脚下一扔:“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儿臣不觉得自己错了。”萧琤目视前方,固执道,“顾扶洲身上疑点重重,若不能探明真相,如何能让他在京中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父皇,您难道真的放心他么。”
皇帝怒道:“你还不知错!”
萧琤跪下道:“请父皇明示,儿臣何罪之有。”
皇帝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要说多疑,皇帝不比萧琤好多少。但他好歹在龙椅上坐了这么久,深谙制衡之术,凡事皆以大局为重。顾扶洲可疑不假,可现在远远未到和顾扶洲撕破脸的时候。顾扶洲虽然人在京城,却依旧是京中武将和雍凉三十万大军心之所向。除他之外,大瑜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百战百胜的战神。
大瑜和西夏打了这么多年,几乎搬空了国库,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天大的事在西北战事面前都要作出退让,即便顾扶洲可疑狂妄,只要他能打胜仗,就没到动他的时候。等平定了西北,再逐一和他清算,一一翻出旧账,还怕定不了他的罪?
皇帝看人看得透彻。他知道萧琤手段强硬,不肯服输,傲慢自大,来日登上皇位,绝不会走什么以德服人,从善如流的明君之路。可以严治天下一旦失了武将的心,纵使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皇帝这一病,已是心力交瘁,骂了两句再提不起精神,唤道:“琤儿。”
萧琤眼眸一缩。他已经不记得皇帝上一次这么唤他是在什么时候了。
“好好琢磨琢磨人心。”皇帝道,“别人的,也包括你自己的。”
人心,不过是世间最无用之物罢了。萧琤低下头,无声地勾唇冷笑:“儿臣多谢父皇指点。”
薛英道:“皇上,顾大将军来了。”
皇帝强撑着道:“让他进来罢。琤儿留下,随朕一道好好安抚顾扶洲。”
萧琤憋着一口气:“是,父皇。”
不多时,顾扶洲便在太监的带领下走入殿内。高大的男人一身戎装,身后暗红色的披风齐地,带来一团寒凉之意。
顾扶洲正要跪地行礼,皇帝就笑道:“爱卿不必多礼。薛英,赐座。”
顾扶洲道:“谢陛下。”
看皇帝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顾扶洲大概猜到了皇帝大半夜不让他和林清羽秉烛夜谈,把他叫进宫的原因。
皇帝先是问了问他的身体,得知他余毒已清,似乎倍感欣慰。接着又提起天机营一事,说太子本意是为了护他周全,谁曾想会引来武将的不满。
“太子头一回监国,难免有所疏忽。既然事情已了,众武官那边还须爱卿多多疏解才是。”
皇帝这一番话,听着是对臣下的关怀,实则处处护着自己儿子。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顾扶洲轻一点头,端的是内敛深沉:“臣明白。”
皇帝闷咳了两声,接过萧琤递来的茶,道:“说起来,爱卿已有三十了罢。”
“臣今年三十有一。”顾扶洲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般来说,问过年龄之后都是要催婚的。
皇帝笑道:“都三十一了啊。朕像你这么大时,都有好几个皇子了。是朕一直让你待在西北,这才耽误了你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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