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成转头厉声斥责马车夫:“我也只是个普通官员罢了,这位老伯不过是尽职尽责。这儿用不着你了,你回府吧。”
马夫急了:“左相,可是这离政事堂还很远。”
“够了,给老伯道个歉,日后不许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如此张扬!”斥责完马车夫,宋明成看向童老伯,笑容和煦,十分亲切道:“请这位老伯通报一声,说是政事堂宋明成有要事寻凌夷凌司长。”
不得不说,宋明成这皮相气度还是非常能够唬人的,童老伯站起身来:“有事的话,得先登记一下。”
审刑司的地盘不算大,但也不是外人想来就来,随便到处能乱逛的菜园子。除了皇帝之外,各个部门都得按照自己的规矩办事。
宋明成表示理解,按照规矩签了自己的大名,他扫了眼应卯的名字,笑得格外平易近人:“真巧,这还有个叫宋小七的,和我正好是本家。”
童老伯听这话就来劲了:“小七可是个好孩子,勤劳又能干,要不是我家里没姑娘,我肯定把我孙女儿嫁给他!”
一群壮汉里,就数司长最好看,可司长煞气太重,童老伯都不敢看,还是小七好,热情和善,细心体贴,是个相当优秀的少年郎。
宋明成过来,一是有正事,可来的这么早,还想顺带吓一吓家里那个骗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混账不肖子,结果时间没掐好,正好和人错过。不过他也没算白来,从童老伯那问到了不少关于自己的儿子信息。
越问,他是又欣慰又好气,喜的是,儿子脑袋瓜没被小时候的高烧给烧坏,还是遗传了他的聪明机灵劲,气的是,这孩子一件这么大的事情,一瞒能够瞒家里人十年,而且居然还进了审刑司这么个地方。这地方是能随便来的吗,宋訾骨子里倒是真的应了他的名字,肆意狂妄,胆大包天。
以前他发愁儿子胆子小,现在又担心对方胆子太大,要是闯下什么弥天大祸,他这个做丞相的亲爹和他那做郡主的亲娘也不一定能够兜得住。
听到童老伯感叹宋小七亲爹死后仰卧起坐,不仅遭遇山匪打劫,还在岭南讨了大半年饭的传奇经历的时候,宋明成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他磨了磨牙:“是啊,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就说自己为什么前段时间动不动打喷嚏,在朝堂上和老对手吵架都能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原来都是宋訾这个臭小子害的。要不是死对头被降职,他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混账东西,他上辈子得是欠了多少债,这辈子才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左相请跟我这边来。”
审刑司很快有人来为宋明成带路,后者摆摆手,仿佛自己刚刚真的是和童老伯简单的唠了一下家常。
自己儿子来上值的时候,童老伯还没不由得感慨了一句:“那左相是个好官,就是家里的马车夫实在是吓人,嗓门那么大,把老头子我吓一跳。”
负责引路的人把宋明成带到了凌夷的办公处。凌夷不在,他就在屏风外的会客厅候着。虽然看不清内里,但宋明成有注意到角落里堆着的高高书籍。
耿奇同朝臣打交道不算多,但是大名鼎鼎的左相还是知道的,一见人来,他立马熟练地将相关重要的资料倒扣朝下,亲自给这位左相斟了一壶茶。
宋明成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小口,然后又喝了一口:“这茶不错。”审刑司也能喝这么好的茶?
耿奇笑眯眯的:“相爷多赞,不是什么名茶,就普普通通老农炒的茶。”
说起来,小七来之后,他们喝的茶味道都比往日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按照宋小七的说法,这茶价钱真不贵,是找山上几十年的茶农拿的新茶,数量不多,他就平日里自己喝,然后送点亲友。
耿奇倒了茶:“不知相爷找我司长有何要事?非要找他不可吗?”
宋明成看了眼耿奇:“你能替他做得了主?”
耿奇一愣:“瞧您这话说的,我在司长底下做事,自然是要听他的,哪能做得了他的主。只是司长很忙,若非有什么要事,审刑司也不多留。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宋明成道:“我记得凌司长今年应当二十有四了吧。”
凌夷比当今天子还小两岁,不过他这个暗卫,已经做了快二十年。当年给天子做暗卫的,那都是从很小的孩子开始抓起,会走路了,认知和意识都没有完全形成,就开始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训练。
凌夷稍微特别一点,他是天子暗卫当中,唯一一个从暗处变成明处的人,藏匿在黑暗里的影子变成了活生生的人,一把牢牢被天子握在手中的刀。
耿奇不懂这位左相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但他还是应了一声:“不错,我们司长年少有为。”
“凌司长应当家中无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婚约,至今尚未成亲吧。”
听到前面半句,耿奇心中不悦,听到后面半句,他睁大了眼睛,这语气,这台词,左相听起来,怎么像是媒婆来提亲的呢。他的大脑飞速转动,左相府上,好似有一儿一女,女儿还出落得格外出色。
宋明成当然并不打算提亲,人都没正儿八经的打过交道,不深入了解一下,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就这么嫁出去。
他再啜了一口清茶:“我来找凌司长,当然是有要事。这京城中最近流言四起,涉及到诸多京城贵女,甚至波及到陛下,这是审刑司该管的范畴吧。”
流言压不下去,是因为有心人推动,单靠丞相府的力量,很难压得住那么多张嘴。京都的衙门,本就是右相,现在应该说前右相一个派系的,他便是报案,施压,也敌不过对方。
没关系,抓不到别人,那他就多加点浑水,衙门的人管不了右相,难道敢明目张胆的得罪他。把水搅浑之后,再请审刑司出手。
陛下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名刀,人人憎恶的审刑司,为什么不能为他所用呢,宋明成以前从未和凌夷打过交道,印象中,这群人不过是一群鬣狗鹰犬,靠着刀刃和拳脚杀人的莽夫。
作为文官,似乎天生骨子里就有些清高,看不惯粗蛮的武夫,偏偏自家那孽障把人夸得这么天花乱坠,家中爱妻也非得让他来看一看。正好也让他看一看凌夷的本事,看看审刑司的能力。
若是能解决困扰阿菁的流言,自然最好,还能慢慢挑,要是不行,那就选下下策,他进宫向陛下请旨。不能入宫,不能嫁卢山卿,有了准备之后,他总归能在事态恶化之前,找到合适的第三人,目前的凌夷,在他心中还是下下之选。
宋明成自己政务繁忙,当然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着,他喝完了一杯茶,临走之前,正好在门口和向天子汇报归来的凌夷擦肩而过。
宋明成在不远处看了凌夷好一会儿,他到底还是不甘心的承认,宋訾那臭小子的眼光还不错,论起皮相和气质,凌夷是要超过他的学生卢山卿的。毕竟卢山卿目前还是个仕途并不得意的翰林院小编修,不够大气。
宋明成下意识想,要是这副容貌,和阿菁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好看,至少会比和卢山卿生出来的好看,呸呸呸,都怪夫人,只看脸怎么能行,还得看品行和能力才行。
宋明成心下懊恼,没有多留,甩袖就走。凌夷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只看到一片紫色的衣角,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第34章
宋訾原本只打算睡两个时辰,结果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都昏昏沉沉,有点今昔不知何夕的怅然感。
打开房门一看,正好对上了年轻书童的脸:“现在是什么时辰?”
后者回应道:“刚到戌时。”
“怎么都戌时了,还不叫我起来?”他分明事先吩咐过,两个时辰后来喊他,现在却足足迟了一个时辰。
后者忙解释了:“我叫过您了,您睡得熟,叫了一声没醒,张伯正好路过,说您是累得厉害,才会睡得这么熟,让我不要打扰你,让您多睡一个时辰,刚刚正打算敲门呢,您就醒了。”
说着,须发苍白的张伯过来了,他手上端着一盆清水,大热的天,里头还冒着一些白气,靠近了却感觉十分清凉:“刚打上来的井水,您洗把脸,一下就能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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