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刑部尚书和京兆尹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长桌前的帝后,两个人坐在两把椅子上,见他们过来,天子抬眉冷笑,面色如冰。
帝后并坐在长桌后面,两把椅子距离大概三尺之遥,长桌是那种上面抽屉,两边是柜子,中下部分镂空,前方有一个长挡板的款式,遮挡住了这对容貌上格外般配的帝后的下半身。
天子斜靠在椅子上,半对着他们的方向,而年轻的皇后手中握紧了墨笔,在空白的纸面上奋笔疾书,远远看过去,也不知道在勾勒些什么。
大殿内很安静,静到他们能够听到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来的沙沙声,心脏咚咚咚跳得很快,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京兆尹,都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重要犯人被放走,官府大牢的狱卒收受贿赂,他们查了那么久,竟然不知道京城中安插了古国的探子。
京兆尹是现官,毋庸置疑会被问责,刑部尚书作为掌管全国司法和诏狱的最高长官,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不死也要脱层皮的心理准备。
准备归准备,看到皇后在的时候,他们还是被打乱了思绪,一时间没控制住表情。皇帝多年,身边没有女人,现在突然多了一个皇后,他们还怪不习惯的。
因为这份新奇感,两个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宋訾。
宋明成那家伙的嫡女养得好,不仅容貌美丽,也会外出参加一些年轻士子举办的清谈会,可以说是颇有才名。
但是大家闺秀大部分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算是要出门,那也都会去姑娘家常去的地方,比如说卖胭脂水粉、各种首饰的金玉银楼,不像是做买卖的女子那般抛头露面。
不管是刑部尚书,还是京兆尹,在天子大婚之前,他们都是只闻宋家女郎其名,从来不见其人。大婚那日的时候,他们远远在外面看着,只觉得皇后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只是好像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太高了些。
当时他们也没多想,明安郡主祖上就是武将出身,也是贵女中比较高挑的那一种,女儿长得高了些。也不是很奇怪。虽然惊讶于天子的口味,但是每个人的审美本来就不一样,而宋家女郎光看脸,是个实打实的大美人!
皇后今日并没有着华丽的衣裙,而是做得和男子差不多的打扮,看上去格外英气逼人,就算是女子做男子打扮,那也是别样的妩媚,可皇后竟然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看什么看,谁准你们这么盯着朕的皇后看。”
扔了多次的砚台,天子的准头非比寻常,一方砚台直接擦过刑部尚书的衣角,摔成了四分五裂。
宋訾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刷刷的作画,两个人现在这种坐法,还是他提议出来的。凌夷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没见过他们两个人秀恩爱的样子,多看几次也不会怎么样。
在其他人面前,他还是要维护住天子的威严,不能让阿言老是这样不分场合的撒娇。别说是现在,就是他们那个时代,再怎么妻管严的男人,在外面的时候,做妻子的都会给丈夫面子。
显然阿言心里也有分寸,能够听得进他说的话,所以就造成了刚刚刑部尚书和京兆尹两人看到的场景。
两个官员立马低下头,连头上冒出来的冷汗都不敢去擦:“微臣纪堂,微臣陶黎,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放肆!”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天子勃然大怒,拍桌而起,“你们喊朕万岁,喊朕的皇后千岁,是想要让朕的皇后比朕早死几千年不成!”
“陛下,微臣冤枉啊!”皇帝看来是气得太狠了,连这种地方都要挑刺,就是吉利话,大家都是这么喊的而且喊喊就算了,除了乌龟王八,谁能活这么久的。
皇后停了手中的笔,温声细语劝了一句:“陛下,他们也没有恶意,兴许是说,陛下万岁,我活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呢。”
那种位高权重的太监还称呼九千岁,没道理做皇后的还得少活八千年呢。
刑部尚书本来和宋明成不和,没想到生的皇后却如此通情达理,竟然一时间还有些感动:“对对对,皇后所言极是,我们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皇后的声音,听上去和长相不太符合,他们还以为是那种温柔的年轻女声,温柔是温柔,年轻也年轻,就是听上去像是男孩子,清朗动听的少年音。
“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也不行。”司马彦斤斤计较道,“是九千九百九十二年四个月零六天又七个时辰。”他比皇后足足大了八岁,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总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对对对。”宋訾无奈道,“陛下还是说正事吧。”
他不应该多这一句嘴,一说话就容易把阿言给带歪,凌夷是和他们两个差不多的年轻人,接受能力强,底下跪着的这两位,一个比他爹大十岁,一个和他爹差不多年纪,宋訾真怕这两位受不了刺激,突发心脏病。
皇帝抬起脚,轻轻的蹭了蹭宋訾的小腿,见宋訾面露无奈,这才看向两位朝臣:“你们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日子?”
两个人的大脑疯狂运转,今天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子吗?天子的诞辰?先帝的忌日?还是什么盛大的活动?好像都不是。是犯人出逃的一日!是他们遭罪的一日。
“臣知道了!今日是小暑。”京兆尹抢先发言。这该死的天气实在是越来越热了,他们头上的汗都滴到了地面,背后的衣服都打湿了。
“陶大人,明日才是小暑。”
“朕看你们日子过糊涂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是朕婚假的第二日,朕前两日才大婚,假都没放完,就得在这里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完了,他们怎么说呢,皇后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感情是因为新婚的婚假没放完:“纪堂,你掌管诏狱,朕大婚,刚刚大赦天下,平日里放小毛小病的都该放出去了,你为什么不放。”
“还有你,人都抓进来了,竟然还能因为牢房不够,把抓到的朝廷重犯放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两个人又砰砰磕头:“臣知错。”
“行了,朕不想听什么借口,纪堂,朕罚你一年的俸禄,你可有异议。”
“臣谢主隆恩。”只是罚俸禄,没有贬官,实在是大幸。
京兆尹脑袋上的乌纱帽自然是保不住了,直接连降三级,从正三品的直接降为了从四品的侍郎,“朕看你的日子是过得太舒坦了,都不知礼了,接下来就去礼部学学礼吧。”
虽然六部在名义上平等,但是因为各部掌管的内容不一致,像户部、工部、兵部,是属于重中之重,礼部虽然也掌管科举事宜,可是没另外五部重要性高,京兆尹低着头的时候哭丧着脸,抬起头还要勉强露出笑容:“臣谢主隆恩。”
看看在自己身边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砚台,他是该庆幸的,要知道被放走的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一位,天子曾经的眼中钉,肉中刺。比起刑部尚书,他的过错显然更大一些。
他没有察觉古国探子,没能够及时把人抓出来,而且还把人放跑了,可以说是严重失察。能够保住这条命,还是靠天子仁慈,可能是因为婚假期间,不好轻易见血。
“京城里别国安插进来的那些探子,该怎么查,不用朕手把手的教吧。”
刑部尚书惶恐道:“臣等定严查,早日戴罪立功。”
虽然只是罚了他一年俸禄,但这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让他在天子心中留下了办事不力的印象,皇帝是个极其记仇的性子,他自然要努力将功折罪。
“成了,都退下去吧,人抓到了,就在牢里多关几天,不要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叨扰朕和皇后。”
宋訾后面全程都没有发言,等人都走出去了,宫人们熟练的捡砚台,打扫地面的狼藉,他才忍不住说:“阿言,我听说,你一直都有砸砚台的毛病,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司马彦看到了宋訾眼中的不忍之意,瞬间心浮气躁起来:“小七是觉得我不该罚他们吗?还是觉得我太凶了。”
掉了马甲之后,天子难免会有些肆无忌惮,没有人会想时时刻刻的伪装自己,虽然他仍然擅长把自己塑造成可怜柔弱的受害者,但他同样希望宋訾能够接受自己强势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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