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他利落地翻过了铁链,一腿微抬就将那几片薄薄的篾子踹了开,随即一股即使隔着口罩也清晰可闻的恶臭便涌了上来。
灯光而下,入目便是漆黑的宛若沥青一样的淤泥水,上面还半沉半露着几只老鼠的死尸,腐烂得连白骨都露了出来。
薄楠用力握了握手中用以维持身体平衡的铁链,那玩意儿冷得跟个冰块一样,还粘了吧唧的,很是恶心。但是最重要的一点,煞气很重。
如果不是薄楠有阎罗印在身,恐怕也会觉得这煞气棘手。
他又观望了一会儿便不再看了,翻回了安全的地方,道:“我有些话想和张总说。”
张绯上前了一步,他刚刚也想凑上去看的,却被薄楠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如今见薄楠这副表情,想来应该是发现了问题,一时竟然也分不清自己是好奇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好奇是好奇在到底是什么才导致了风水异变,悲伤是在原来真他妈有问题!他被人坑了还洋洋自得!
“薄先生,您说。”张绯道。
薄楠却不吭声,张绯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示意所有人都去电梯口等他们。
等所有人都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薄楠这才道:“有一个好消息,但它也有可能是坏消息。”
张绯精神一振,薄楠这话的意思就是对他来说这事儿好坏皆看他怎么想,有戏啊!
薄楠手指动了动,按捺下了点根烟的欲望:“下面打了生桩,你知不知情?”
“……打生桩?”张绯听到这两个字,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古人信奉造桥修路乃至起高楼都是坏了一地风水的事情,也会触怒该处的鬼神,以至于动工期间意外频出,于是就要把一些物品埋进地基里,作为祭祀来平息鬼神。②
问题是打桩祭祀没什么,普通老百姓家里修房子有时候按照老规矩还会扔点铜钱金银又或者其他好意头的东西下去作为镇宅之用,但是打生桩就完全不同了。
生桩,带个生字,也就是说这个祭祀品是活的!而且一般不会是动物,而是活人!
打生桩就是将活人活埋进地基!
生桩在旧社会还是存在很多的,倒是到了新时代后便少之又少,但人心贪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张绯听过一些传闻,说某些地方施工地基怎么都打不下来,甲方就花钱找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来,谈好价格,对方自愿当生桩的事情。
生桩事先吃大量足以致死的安眠药,等将死之际便放入地基,趁着半夜一缸滚烫的混凝土浇下去,对方也不会感觉到痛苦就去了,甚至还有说法是很多人都很愿意当这个生桩,他们身患绝症,很有可能已经耗空了家里所有积蓄,临死还能换一笔巨额钱财给家里人,他们觉得是很划算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后,施工方也没什么余地可后悔了,这点安眠药吃下去,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也救不回来了,这混泥土浇也得浇,不浇也得浇。
但这……这……张绯头一扭,俯身到了一旁干呕了起来。
薄楠看他表现,就知道他应该懂是什么东西了——他知不知情其实并不在薄楠的考虑范围内,他知道这是什么,接下来就好谈多了。
张绯吐了一阵实在是吐不出什么来,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这才结结巴巴的说:“这、这我真不知道啊!这么邪门的玩意儿我要知道我就是把我钱拿去烧也不买这啊!薄先生!你信我啊!”
薄楠微抬一手:“这倒是没关系,端看你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想……?”张绯欲哭无泪的道。
薄楠道:“这生桩还能接着用,我稍作调整一下,保你二三十年富贵是没问题的,你要是不介意,这对你来说就是好消息,要是你介意,那这就是个坏消息,你这些楼估计保不住了,准备炸了重新起吧。”
“你先别急着回答,仔细想清楚再决定。”
张绯陷入了沉默。
他当时买这块地皮就是看中了这幢楼是现成的,周边地皮还可以打包,地皮下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开始建其他几幢住宅楼,如今那几幢主体都已经搭好了,就差封墙装修就能投入使用,要是炸了中央主楼,不说别的,多多少少是要受影响的。
至于这个车库,中间这一段也是得重修了。虽然最贵的其实是地皮,但是这几幢楼加一个车库的投入也并不小,这要是炸了,成本至少再多三分之一。
但不炸的话,这生桩也太膈应了。
虽说兔朝上下五千年,哪块地皮没有埋过死人,但一想到地方是作为生桩被活生生掩埋入内,他还是觉得吃不消。
薄楠悠悠地替他加了个码:“这里的生桩应该不低于三个,如果要做风水,三潭印月也是个极好的兆头,主大富大贵,钱财如潮,绵绵不绝。”
三个……
张绯的脸色更难看了。
薄楠指着下面那一层淤泥水道:“瞧见了没,你现在还未正式动用,这财气无处发,就成了这样。”
“……”张绯犹豫了一下,说:“淤泥水,难道不该是主阴煞吗?”
薄楠轻描淡写的道:“打了生桩,总归是要有点代价的,张总,你考虑清楚。”
“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转还的余地,你如果将他们挖出来,你这工地估计还得停工一段时间……总是要查的。”
张绯脸色此时已经极其难看,他怔怔地看着那片淤泥水,久久没有说话。
第37章
“怎么样?想好了吗?”薄楠清清淡淡的说。
张绯的思绪被薄楠打断, 猛然抬头望向他,这位年轻的先生眉目间存着一份昭然若揭的肆意妄为,探照灯自他指尖探向前方, 似乎半点都没有分给本人, 幽暗的光影下将他大半张脸都埋入了黑暗中, 不由的便生出了一份令人生寒的邪气。
听他的语气, 似乎打生桩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 根本不列入需要考虑范围一样。
张绯一顿,想起了谷文筹的话——钱家是这位薄先生下的手。
这样一位动辄灭人满门的角色,他怎么就因为对方瞧着温和客气就给忘了对方骨子里是什么脾性呢?!
张绯不知为何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看着薄楠漆黑的双眼,双唇微颤,张嘴用嘶哑的声音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麻烦薄先生了……”
薄楠眉梢微动, 问道:“张总的意思是?”
“……炸了重修吧。”张绯说句这句话的时候很是晦涩:“我张绯虽然不是什么好人, 也谈不上行得端坐得正, 但我有能耐自己赚钱, 犯不上用几个生桩来恶心自己。”
“不就是误工几个月嘛, 我拖得起。”
薄楠微微颔首, 示意自己知道了,道:“行,那我们上去吧。”
张绯狠狠地又看了那一汪淤泥水,转而跟着薄楠向电梯方向走去,那边还围着一干人在等着他们呢,项目经理和安全员对视了一眼, 总觉得预感不太妙。
果不其然刚到地面上, 张绯就掏出一根烟点了狠狠地抽了一口, 安排道:“所有人今天开始都放假吧,老刘、老赵……你们几个留一下。”
张绯点名的全是施工方和自己这边的重要人物,其他人面面相觑,却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工地上就没什么人敢来开工,散起来也快,等这里清净了,张绯才道:“这楼不能要了,你们做个策划案来,看看怎么能在把楼炸了的情况下损失降到最低——安全性第一,如果会危害到其他几栋楼,那就干脆炸了全部重修。”
这一块地皮是他为自己以后的娱乐帝国造就的,地皮是自己的,员工也是自己的,房子也是自己的,当然不希望它住着住着垮了。
薄楠点了一根烟,看着张绯安排。
“张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地突然要推翻重新来?”赵副总有些纳闷的问:“……真的有这么不好?咱们请个大师来做个法事行不行?”
他倒是不太信这些三迷五道的事情,提做个法事纯粹是为了安人心——工人开工害怕不敢开工也是损失,谁能想到张绯开口就直接要炸楼呢?“这一包炸药下去,可没有后悔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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