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一直积极地推动他去跟宁倦主动求和。
陆清则喝完了最后一口醒酒汤,懒懒地站起身:“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走了几步,又略一停顿:“你方才说,陛下晚宴上没怎么吃东西?”
小半个时辰后,陆清则端着亲手做的长寿面,并着盘糕点,走到了南书房门口。
书房内烛光明亮,原本侍奉在内的内侍都在门外待着,确实全被赶了出来。
肝火还挺旺。
陆清则轻轻敲了三下门,没得到回应,又敲了一下,里面传出少年冷冷的声音:“滚下去,别烦朕。”
这么凶啊?
陆清则不紧不慢地又敲了下门:“那我滚了?”
话音才落,书房内霎时一阵慌乱的桌椅碰撞声。
噔噔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旋即嘎吱一声,书房门霍然被拉开。
宁倦急匆匆的,微微睁大了眼,看到陆清则,又惊喜又不可置信。
他方才怒冲冲地跑出来,还以为陆清则肯定会生他的气,就有点惶惶的,待在书房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陆清则会主动过来。
两人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台阶下。
陆清则微微仰首看他,戴着面具,看不见神色,但嗓音里满是调侃:“还要我滚吗?”
宁倦脸一热,明明是站在高处的那个,却仿佛矮了一头,嗫嚅:“老师……”
“好啦。”陆清则还抬着东西,扬扬下巴,示意他进屋,“听长顺说你晚上没吃什么,给你弄了点吃的。”
宁倦震惊地瞪大了眼:“老师亲手做的?”
“眼珠子都要掉进碗里了。”陆清则跟他进了书房,含笑道,“来尝尝味道,许久没下过厨了。”
宁倦并不在意这碗面的味道如何。
对他而言,这是陆清则亲手为他做的,就能抵过世间一切美味珍馐了。
何况味道并不差。
宁倦吃着面条,心尖上的雪被融了一层层,充盈着喷薄欲出的暖乎乎的甜意。
陆清则坐在宁倦对面,支着肘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宁倦吃面。
他意外落入这个时空,身似浮萍,并无根源,周遭的一切于他而言,无不陌生,宁倦算是他在这个世界立足的理由之一。
宁倦的确看重他,但他对宁倦的看重,恐怕更甚几分。
长寿面吃完了,还有个圆圆的糕点。
这个制作难度比较高,是陆清则让内厨的厨子用面粉、蜂蜜做成的,勉勉强强糊成个蛋糕的形状,上面缀着圈晶莹酸甜的樱桃。
陆清则从袖子里摸出根细长的蜡烛,借旁边的油灯点亮,正正经经地插在蛋糕上。
宁倦茫然地睁大眼睛:“老师这是做什么?”
陆清则晃着脚,唇角衔着点笑,哄孩子:“在我的家乡,过生辰时会吃蛋糕,点根蜡烛在上面,吃前闭眼许愿,再吹灭蜡烛,就能心想事成。”
宁倦半眯起眼,探究地看了看陆清则。
他着郑垚查过陆清则的家世。
陆清则祖籍临安府,自幼父母双亡,供养他读书长大的伯父,也在他进京赶考前病逝,再无其他亲人,简简单单,清清白白。
临安府有这样的习俗吗?他从没听说过。
看来老师还有些其他的秘密。
宁倦并不信神,甚至是厌恶的,世上哪有许个愿望,便能实现的简单事。
崇安帝妄图问道长生,折腾了那么几十年,也不过是徒增史书上一笔,供后人笑话罢了。
不过陆清则这么说了,他也就照做了,闭上眼时,原本无波无澜的心里,忽然急速地跳出几个下意识生出的愿望。
他想和陆清则一直在一起。
他不想陆清则和别人成亲。
他也不想陆清则一直将他当做小孩儿看待。
几个愿望交织着,最终化成一声轻叹。
宁倦想,还是老师的身体最重要。
诸天神佛若有灵,便让老师福寿康宁,伴他长长久久。
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愿望许下,宁倦睁眼吹灭蜡烛,抬首便迎上一双温和的笑眼。
“果果,生辰快乐。”
*
隔日一早醒来,宁倦已经去上朝了。
陆清则生出淡淡的未成年孩子去上班养自己的罪恶感。
担心陆清则会走,宁倦还把长顺留下来看着他。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都会在宫里小住几日,也不知道这孩子紧张什么,每次都怕他跑了似的。
昨晚宁倦搂着他说了许久话,陆清则是在宁倦的床上睡着的。
大概是因为那杯酒,到现在身体还不太舒服。
陆清则懒倦倦地闭上眼,被子蒙头,打算再眯会儿。
这一眯,直接就把宁倦给眯回来了。
陆清则模糊醒来,就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低低的问话声,含着冷淡的不悦:“多少叫他吃一口再睡,怎么办事的。”
长顺又挨骂了?
陆清则颇感愧疚地爬起来,拢了拢里衣,往外边走去:“是我贪懒觉,说长顺做什么。”
长顺低头耷脑地挨着训,听到陆清则的声音,感动地看过去,又被宁倦瞪得缩了下脖子,赶紧收回视线。
宁倦的衮服还没换下,显露出几分帝王威仪,在陆清则面前,脸色迅速柔和下来:“老师睡得好吗?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陆清则点了点头,努力睁开眼皮。
这副身体底子受了损,每天早上醒来,都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身体和精神同步醒来。
而且睡不足会迷糊,睡过头了也迷糊。
看他脸色睡得微红,又一副迷离神态,没有了往日那副处变不惊、从容镇定的温和冷静模样,宁倦又觉得可爱,又是心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耳根微红地别开头,顺手把长顺的脑袋又拧开了些:“老师,往后切莫沾酒了。”
一杯酒就迷瞪成这样,三杯酒下去,还不得别人说什么,他就是什么?
太危险了。
陆清则毫无自觉,懒洋洋地应了声,扭身回去洗漱净面。
宁倦也去换上了常服,等着他一起用午膳。
起床这么久,陆清则也彻底清醒了,这才想起来,昨晚哄孩子的时候,忘记问宁倦前些日子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了。
连长顺都不敢跟他提。
陆清则吃着宁倦夹给他的清炒藕片,顺口一问,宁倦的脸色就有点不爽起来,锁眉瞪了眼长顺。
长顺默默在角落里面壁,弱小可怜无助。
陆清则看不过去,用勺子轻轻敲了下碗沿,清脆的当一声:“老凶长顺做甚,他又没说什么。说说,怎么回事?”
宁倦还是不太情愿:“怕脏了老师的耳朵。”
陆清则稍一揣摩,就有了猜测:“和蜀王有关?”
能让宁倦觉得提起来都恶心的,那大概只有当年觊觎他的那位蜀王宁琮了。
看陆清则猜出来了,宁倦皱着眉,不快道:“宁琮想借贺寿之名进京,被我拒了。”
想起当年宁琮离京前派人来传的话,宁倦垂下的眉眼间掠过丝丝阴鸷杀气。
若不是现在腾不出手解决宁琮,宁琮的人头这会儿已经摆在案板上了。
陆清则摇头:“宁琮不值得过多关注,该小心的还是靖王。”
比起宁琮这个蠢货,闷着声随时等着咬人一口的靖王宁璟,才算得上是威胁。
宁倦仔细注意着他的神色,看他没有太被影响到,才暗暗放下了心。
陆清则察觉到他那副谨慎的模样,哭笑不得:“被宁琮惦记是恶心了点,但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怕这些,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
宁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本朝好南风,此前就有几个皇帝纳过男妃,连带着民间好男色的风气也盛行起来,甚至还有朝臣娶过男妻。
老师怎么就那么安心?
他心里无奈,但确实不想让陆清则受影响,便把话吞咽了回去,胡乱点了下头。
罢了,反正他会小心地看好陆清则,让他不被那些人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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