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倦面无表情地揉碎了一把荷花:“再查,将段凌光生平每一件事,从大到小,悉数翻出来。”
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以陆清则的性子,不可能和一个刚认识的人那么亲近,还上人家的画舫相谈甚欢。
方才他让人诈了一下陈小刀,陈小刀很机敏,虽然没问出什么,却还是有了点破绽,在听到段凌光的名字时,表情有了不同的变化。
陆清则偷溜出去,是为了见段凌光,与他私会。
段凌光有什么特别的?
他没办法将那些强硬的手段加诸在陆清则身上,那就把段凌光翻个底朝天。
总能发现陆清则避而不谈的秘密。
这件事,无论是出于私心嫉妒,还是其他什么,他都必须查清楚。
郑垚许久没见宁倦发这么大火了,默默为陆清则祈祷了两声,退了下去。
一门之隔的屋内,陆清则也在陈小刀的帮助下喝完了药。
不一会儿,大半夜被从床上挖起来的徐恕脸色不善地推门进屋,跟入无人之境似的,毫不客气地拉过陆清则的手,把住他的脉搏,诊了会儿脉,又观察了下他的气色,没好气地教训了句:“身体不好就少折腾,你不嫌折腾,我还折腾呢。”
说完,不等陆清则说话,又拔腿离开了屋子,走出去对守在院中的宁倦道:“气急攻心,又受了凉,没什么大碍,按着现在的方子,再喝两天药就没事了。”
说着,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八卦:“陆太傅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心境最是沉稳,陛下是做了什么,才把他气成那样的?”
宁倦一时无言。
要不是陆清则先把他气成那样,他也不会把陆清则气成这样。
又是恼怒又是心疼,火都没处撒去。
见他阴沉着脸不答,徐恕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打着呵欠回去睡觉了。
陆清则喝了药,又缓了会儿,身心都平复了一点,恢复了点力气,靠着枕头打量陈小刀:“有没有受伤?”
陈小刀摇头:“没有,只是被关在了屋里一会儿而已。”
陆清则轻轻吐出口气:“抱歉,是我连累你了,也不知道段凌光怎么样了。”
“哪有的事,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陈小刀听到后半句,安慰道,“段公子无碍,没有被上刑,公子放心吧。”
方才他见陆清则额上都是汗,去水盆边浸湿帕子时,听到院子里郑垚的回禀了。
但也没敢听太多,怕被查觉。
今晚的陛下看起来真的相当可怕,和上次陆清则疑似染疫时的可怕不太一样,是另一种恐怖。
头已经没那么疼了,陆清则掐了掐眉心,声音很低:“那就好……是我太盲目自信了,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很了解陛下,今日才发现,也没有那么了解。”
从前他觉得,宁倦只是有些左性罢了,今日的宁倦,却给了他一种很陌生的攻击性。
像是会撕扯咬碎他一般。
陈小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他有些低沉的样子,挠挠头道:“公子别这么想,陛下很关心您呢,到现在还守在门外,院子里的蚊子可多了,换做是我,都不一定乐意在那儿待着。”
陆清则嘶哑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望向门边。
外头点着灯笼,光影被晚风吹得摇摇晃晃。
少年的剪影模糊地映在门上,影动人未动。
若是今晚不把他叫进来,恐怕皇帝陛下真要在外头喂一晚上蚊子。
他凝视那道影子良久,无声叹了口气:“去把陛下叫进来吧。”
今日也的确是他不对。
明明是他一直在教、在提醒宁倦身为帝王该有的意识,该做的事,也不断警告自己,勿要虚荣,勿以皇帝的老师自居,做出什么妄图更改宁倦意志的事,却还是不经意地挑战了皇帝的威严。
宁倦生气很正常。
倒不如说,宁倦的反应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反应。
只是他惩罚他的方式有些怪异。
他刚才被气成那样,也只是因为黑暗里潜藏的攻击性,以及接近折辱性的迫问。
要不是顾忌他的身子,还不知道宁倦会继续做什么。
脑中不由闪过今晚段凌光说过的那些话。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便听到吱呀一声,陈小刀退出房间,旋即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陆清则抬起头。
少年皇帝却蹲了下来,不同于之前的咄咄逼人,又从匹恶狼变回了温驯的小狗,乖乖的、柔顺的,轻轻拢住他的手,低头蹭了一下,小声道:“老师,对不起,别生我的气好吗?”
陆清则心里就是再复杂,也被这一声给抚平了大半。
他忍不住顺势摸了摸宁倦柔软的头发,注视着他,想到落到眼角的那个擦吻,犹豫了一下:“果果,你今晚……是不是喝醉了?”
宁倦顿了顿,朝他笑了一下,点头:“嗯,我喝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清则:发现了不对劲,又没有完全发现。
宁果果逐渐开辟了病美人XP
第四十八章
这一夜很不太平。
虽然陆清则与宁倦达成了微妙的“和解”,但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点奇怪。
宁倦再担心陆清则,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间屋子,没有像往日一样,撒娇卖乖,要留下来和他一起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迫问的经历不太愉快,陆清则辗转反侧,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隔日醒来时,精神反倒更疲倦怠惫了,前几日养回来的一点红润气色,又消失了个干净。
好在徐恕妙手回春,开的方子喝下去十分有用,昨天撕扯炸裂般的脑仁已经不疼了,只是还细碎咳嗽着,喉咙发痛。
他醒了许久的神,才双眼朦胧地起身洗漱了一番。
陈小刀担心陆清则半夜发烧,宿在榻上想随时守着,结果半夜就撑不住睡过去,这会儿还呼呼大睡着。
听到动静,陈小刀从睡梦中惊醒,一骨碌爬起身,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绕过屏风:“公子这么早就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呀!”
陆清则擦了把脸,疑惑看他:“怎么?”
陈小刀指着他的下颌,脸色惶恐:“公子,你的下巴怎么青了?”
陆清则愣了一下,借着逐渐静下来的水面,仔细看了看,才发觉下颌果然有些发青。
他心里生出点不妙的预感,低头撩开袖子,瞅了眼手腕。
果然也有些青。
陈小刀震撼不已,凑过来围着陆清则打量:“昨晚陛下是不是打你了?陛下怎么这样!”
“……”陆清则无言片刻,“想什么呢,没有。”
昨晚宁倦在盛怒之下,但也只是稍微用力捏了捏他,察觉到他痛,就立刻松开了。
这身皮肉也太娇气了,这都能留下痕迹。
俩人正面面相觑着,房门被轻轻敲了敲,长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陆大人可是醒了?咱家给您送早膳和药来了。”
陈小刀咕哝声“怎么是长顺”,踢踢踏踏地过去开门。
陆清则皮肤太白,那道淤青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往外瞥了一眼,放下袖子,遮住痕迹。
门开了,出乎意料的,外头只有长顺,往常会黏黏糊糊靠过来的宁倦居然不在。
今日的早饭是临安府有名的“片儿川”,浇头是倒笃菜、笋片和瘦肉片,闻着便鲜美。
长顺猜他嗓子不舒服,让厨房将面煮得很软和,又忙里忙外的,着人换了屋里的冰盆。
陆清则坐下来,又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嗓子太疼,懒得问那小崽子去哪儿了。
陈小刀去外头洗漱了,屋里只剩下长顺。
长顺偷瞄了眼陆清则,见到他下颌上的痕迹,嘴角狠狠抽了抽,再一瞅他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十分复杂。
陛下平日里对陆大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怕他化了,怎么昨夜就那么粗暴呢?
看这样子,是还没说开罢。
不过若是说开了,陆大人说不定会气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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