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珠,你还没死呢?”剑尊倒也不是在恶毒的诅咒,他仿佛就像是在问一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问题一样。
而那个,被称作为天灵珠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对方在万千枝条的操纵下,缓缓如鬼魅一般地飘近,近了近了,梅兰君定眼一看,忍不住低叫一声,一下子窜到了温如瑾的身后——完全不像一个能移山填海的高阶修士。
只见眼前,粗壮盘旋的枝条交错,而半空中,有一个面容柔美的少年……的头。
不错,这个少年只有一颗脑袋,脑袋下边披着一大块空空荡荡的广袖袍子,而这袍子的袖口与下摆处,全是密集的树枝。
他已经没有了身躯,他的身躯就是这些树枝,又或许说,他原来的身躯都被这些树枝吃光了,树枝从四面八方窜入衣袍,衔接着他的头颅。
天灵珠见梅兰君的反应,歉意地笑了笑,因为他并非真心实意要吓唬人的,这样吓人的模样,显然也非他所愿。
剑尊问他怎么还没死,天灵珠便柔和地回答说:“我在等你来杀我。”
剑尊冷笑:“你若真想死,早就自杀了,何必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煎熬着?”
天灵珠并不生气,只是有些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凤娇,你何必这般说话……”
“闭嘴!休要再唤我姓名!”
天灵珠又是难过地叹气,用一种格外悲伤的眼神看着剑尊:“我要是能自杀,又何必要苦苦等你来呢?”
剑尊仿若有些沉痛地闭了闭眼:“你自找的!”
少年倏地睁眼,锋利的眉、清亮的眼,眉与眼,锐利如刀,也如剑——
“你们天机门,自找的!”他一字一顿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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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温如瑾动的手。
因为剑尊根本就杀不死对方,或许应该换句话说,就算是半步飞升的剑尊,也杀不死这一株已经异化的神木。
天灵珠苦等着昔年伙伴过来给自己的一个解脱,倘若没有温如瑾的话,那就是白等。
感觉到那磅礴的生机在疯狂地四散开去,回归天上与地下,少年柔美的面容格外的平和,他一双温柔的眸子,感激至极地看着温如瑾,嘴唇微微蠕动着……
似乎是想要说“谢谢”。
但他到底没能说出话来,这颗漂亮的头颅便倏地一下仿若灵爆一般“嘣”一声,化作万千绿色的生机光点,飘飘摇摇地飞向四海八荒。
这位天灵珠一死,就好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庞大到遮天蔽日的神木骤然溃散,而这密林的杀机也恍若是一座尘封已久的绞肉机被重新启动——
剑尊握紧了自己的剑:“快来了……”
和尚挥散在他眼前欢快跳跃的生机光点,接到远处温如瑾的眼神,他回首问剑尊,道:“也许你还有点时间能讲讲故事?”
“没什么特别的……”
感觉到那熟悉到令灵魂都在颤抖的杀机迸现,剑尊却笑了:“不过事已至此,也不知我们今夜是成功还是成仁,我长话短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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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门的开山祖师,传闻中他灵骨世所罕见,修为独步天下,长相器宇轩昂,为人谦虚有礼……
说一千道一万,只说一句这是个能窥见天机者,就足以见其非凡之处了。
只是这家伙有大智慧,却并无大慈悲,他的皮囊有多么光鲜亮丽,他的皮下骨就有多么疯魔。
这是一个天才。
这是一条疯狗!
当他知晓,自己得意忘形多次贸然窥探天机的后果,会是天道憎恶、飞升无望之后,他不仅不反思己过,反而变本加厉地造孽——
他天赋神通,傲然天下,便是与天道对着干,那又如何!?
于凡夫俗子而言,胜天半子是痴人说梦,于他而言,却不过是易如反掌。
他不仅强行压制住修为,以免飞升雷劫劈死自己,他苟住后,甚至常常以整个位面的死生存亡,天道运转之轨迹为赌注,只为塑造自己“天神”一般的形象,无限度地吸纳着这片天地的生机、灵力与众生信仰。
每每天道到了择选气运之子降生,清扫位面脏污之际,他便站出来,向世人点破位面的危机,继而提出完美地解决办法——献祭气运之子。
于是乎,本该力挽狂澜、万人敬仰的气运之子,被迫活祭后,以一种诡异的扭曲的变态的角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但这不是殊途同归,天道命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罪孽与祸端,在那时候就埋下了,并且越滚越深!
自近万年前至今,这家伙已经献祭了不晓得多少个“天之爱子”了。
甚至很多时候,他以自己一己之力试验各类强大自我的逆行倒施之禁术惹出来的天罚,他也欺世盗名地忽悠世人,说那是天道对所有生灵的惩罚,当献祭某些看着就得天独厚的人。
好处他全吃了,罪孽把别人献祭去缝缝补补苟住就行。
他越来越疯狂,也越来越强大。
以至于,不少时候,全盛时期的他甚至抵得上半个天道,和天道掰手腕,也不过如此了。
天若有情,当恨他入骨,天道纵然不仁,他却也是罪孽深重。
背负着太深的罪孽,实在是不太爽利的,于是乎,这位天才与疯狗之间来回横跳、反复切换的天机门门主,灵机一动,就创造了天机门,令门人弟子来共同分担他这一身粉身碎骨、生生世世为狗彘都无法抵消的罪孽与天罚。
但是这些业障罪孽像是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越滚越大,哪怕天机门门人弟子已有数千人,却也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
更何况,哪怕是半步飞升的大乘修士,寿命也是有限的,可他不乐意飞升上去当个小小真仙,却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留在下界位面当一个永生不死、说一不二的——“神”!
于是乎,这个小机灵鬼又有了个绝妙的主意,能金蝉脱壳地洗刷一下他的罪孽,又能让他拥有永生的办法——
他强行撕裂的天道法则,扰乱了法则秩序,捣鼓出了轮回转生之法。
整个天机门,都不过是开山祖师圈养的猪狗罢了,哪怕是他精心培养的门主一脉,也同样如是。
早些年,这位天机祖师常常投胎降生到门主一脉的新生儿中,一是懒得舍近求远,二是门主一脉是他精挑细选的资质绝佳的血脉。
但是罪孽深重之人,又焉能有后?
很快,不过三代罢了,天机门就几乎根本无法有新生儿降生,这位鬼才便不得不在某个躯壳不能继续待之后,降生在其他门派……
后来嘛,有些事情超乎了他的掌控。
当初只是撕裂了一个小口的位面法则,不知怎的直接千疮百孔了,而且命轨与天机越来越看不清晰,这个世界忽然多了一大把异世之人,扰得本来就糊里糊涂的命轨直接像个扭曲的毛线团……
在这个情况下,哪怕天机祖师把自己的投胎转世安排得再妥当,也不如从前那般稳妥了,偶尔会出一些小意外。
就比如说——
降生在凡人界。
失去所有记忆。
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娶妻。
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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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珠就是天机门主一脉的第三代传人,也是最后一代传人,他注定不会有后人……”剑尊没有说下去。
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羊圈里的羊羔不能生了,那这个羊羔就应该用作它用——比如说,给那一株生不生、死不死的神木续生机。
而这一株神木,是被那家伙吸干了所有的生机而亡的,毕竟天罚附身的人,日常不太舒服,而干点精纯的神木生机,那就是炎热夏天猛灌肥宅快乐水。
天机祖师,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中的战斗机,人生信念就是他快活就行了,管他妈的其他人其他树其他万万千千的生灵呢,他连这方位面塌不塌都懒得理。
剑尊冷笑着,笑出了眼泪来:“师父早就说过了,早就说过了!那畜生图谋不轨,可他们不信,天机门主一脉,受益于那人太多,吃开了的胃口,又怎么能减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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