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嘛,大概就是与天斗,总是棋差一着,总是天不遂人愿,殚精竭虑却总在最后功亏一篑,云珠子看过他们的事迹,却并不知道他们的曾经的姓名,因为他们早已因违背棋谷的规矩而被除名。
历史的风沙当然不会淹没这些惊才绝艳之辈,但他们却只活在后人命途多舛、仕途不顺的时候顾影自怜的哀叹的诗词歌赋中,却失去了史书正笔中那大气磅礴的令万世瞩目的风华绝代。
云珠子,要拥抱的,是后者,是成就不世之功的光芒万丈,是后来者的艳羡与膜拜,是成为激励后来者不断前行的启明之星,而不是成为他们口中唏嘘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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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晚上照例去了小萝卜头们居住的小院子,把玩耍了一天的金毛犼接走。
让温如瑾有些意外的是,今日晚上,风和颂居然从衙署提前回来了,就在温如瑾的小院子里等着他。
“先生怎的来了也不叫人知会一声?”温如瑾和熙地微笑着,眼神示意了一下,跟在他身后的阿旗和阿贞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风和颂起身向温如瑾行礼:“在下也是刚到,还没来得及使人去请公子。”
因着茶水还没上全,温如瑾就知道他却是是刚到不久,倒是没为了客气说谎话。
留意到蹲坐在温如瑾的肩膀上的那只金色小兽,风和颂微微一怔之后,紧接着又行了个平礼:“见过神兽大人。”
守静哪里分得出来什么上下礼和平礼,见他对自己有礼貌,便心情甚好地冲他晃了晃尾巴,表示回应他的打招呼。
待小厮上前来送上了茶水,两人在这弥漫着莫名的静谧又酝酿着肉眼不可见的沉重的气氛中,不紧不慢地各自喝了口茶。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那只肌肤有些粗糙,但指骨修长关节有力的手不紧不慢地摸了摸趴在他大腿上的小兽,他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脸上无法令人窥见任何可以触及他内心的神色。
风和颂心下一叹。
果不其然,温如瑾是手指挠着金毛犼的肚皮哄它睡觉,却又对风和颂露出了无懈可击的笑容:“先生此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倒也不必亲自走这一趟,使人给我说一声便是了。”
他似乎根本不着急捅破某一层窗户纸,风和颂心中又是一次沉重的叹气,可是公子忍得住,他却忍不住了。
“公子,何须再与我打哑谜?”
“哦?此话怎讲?我并无他事瞒着先生,若是有,也只怕是一时忘记了,先生若想知道,直接问我便是,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和颂直接将一整杯的茶水全部一口气喝了下去,这举动,可与他小仙男的形象完全相驳了。
“公子,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和公子说一声,崔家之事,公子无需顾虑我,该如何做,便如何做!”
温如瑾挠毛肚皮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淡然地转动眼眸,看了过去,却见风和颂握着茶杯的手指在不自觉地用力和颤抖,而眼眶也已经开始泛红了,但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定定地、直勾勾地看着温如瑾。
少年有些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温和道:“我本想等先生多休息几日,再与先生商议的。”
虽然云珠子整理的证据,早已派了八百里加急送给了尚且留在长安的季明诚,温如瑾明明一点也没耽搁正事,只是没有早点和风和颂说罢了……但是偏偏他这话说出来,就好像他有多么在乎风和颂的感受一样,真是个心肠柔软的主公,活佛转世似的。
这约莫就是残忍的温柔?善意的拖拉?
果然,风和颂的眼睛更红了,他忍着喉咙的哽意,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不必,不必……在下,多谢公子体谅。”
温如瑾:“我以为先生是不知道此事的。”
说完,他礼貌地低头,去看那只四肢往四个方向敞开的呼呼大睡的小兽,不再看风和颂那会叫他自己觉得不得体的模样。
白衣蹁跹,羽扇挥指,千军所动的谋士,如今却狼狈到靠着仰头深呼吸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些自嘲地笑了:“公子,我早在六年前离家的那一日,就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的。”
否则,他怎么会好端端地与家族决裂,离家出走呢?只不过的对家族对亲人的滤镜破碎罢了,虽不至于是信仰破灭,却也叫人痛苦至极。
风和颂复又苦笑了一下:“想必,‘他’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又或许说,这几代的崔家家主,都对此有所应对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所以,公子不必顾虑在下,放心去做您应该做的事情吧,风和颂,断然不是拖您后腿之人!”此话他说的坚定。
“只是吾此人,生来背负罪孽,万望公子莫弃。”那滴泪,最终还是从他眼眶中滑落,他仍旧微微仰着脸,倔强的令人心疼,仙男落泪也格外叫人痛心,“公子不计前嫌,知遇之恩,颂虽粉身碎骨,难报万一。颂虽不才,蒙公子不弃,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话太重了!
“先生!”少年面容上难掩复杂和激动,伸手握住了风和颂的手,“你我之间,何至于说出此话!”
被这骤然加大的声音吵醒,金毛犼不耐烦地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两人执手相望泪眼的模样。
“嗷!”做什么呢!?
它扑了过去,挡在两人的脸的中间,伸出穿着毛裤的前肢,软绵绵的肉垫不客气地按在了风和颂的脸上,然后用力,疯狂地推搡:“吼——”你离我家铲屎官远一点!!!
仙男先是被那脸蛋上的绵柔触感弄得一愣,继而破涕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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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从前总是说自己的系统520有点儿神神经经的,这显然并不是一句假话。
风和颂前脚刚走,520后脚就往温如瑾的脑子里疯狂传输照片。
至于这照片的内容,无他——
全是仙男黯然落泪与仙男泪中带笑的各种角度的【4K超清】版本的照片。
温如瑾:猫猫疑惑JPG.
“……你这是在干嘛?”
“给你截图保存你的卧龙小仙男哭泣的模样,这破碎的美感简直了,活着就是个行走的艺术啊!”520的声音充满了那种欠揍的西式咏叹调,“哦~我的玉帝!美男好看,战损美男一绝!”
温如瑾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忽然觉得自己手劲太大,揉得有点痛,于是他理所当然地抓过某只金毛犼的毛爪子按在了自己的穴位上,揉揉揉……
被突然拽得一个趔趄的守静:“?”你溜溜梅吃少了是吗?
“别整什么破碎美感战损美男了,你查查季明诚的进度,再看一下崔家的后招是什么。”
索性520发神经也就是一阵一阵的,听了温如瑾的话,马上就去查他要的东西了。
它回来后,给温如瑾带了一个在常人的情理之外,却在温如瑾的意料之中的答案。
崔家不愧是延绵了数百年的老牌世家,那触须四通八达,还真的就耳目聪明,综合兰额图之死、第三十三代棋谷谷主入世、长安异动等等蛛丝马迹,崔家家主已经猜到了风雨欲来了。
他的反应很快,尤其是如今崔家扎根在庐江郡,而庐江郡在豫州的脚底下,豫州牧之女任云琼又跑到了荆州……所有的种种,都十分不利于崔家。
或许正如风和颂所说的,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所以崔家家主也早就做好了会有灭顶之灾的一天——
就在明日,崔家就会召开宗族大会,共讨“分家”问题。
重要的是,崔家家主还提前准备了把“风和颂”,曾经的崔尚卿,他的亲儿子从族谱除名的提议。
520看着也是心情复杂:“他的书房的暗格内,还有一封写好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放妻书。”
温如瑾:“……一条将要倾覆的破船,他倒是狠得下心,把发妻嫡子都先抛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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