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雪沙哑着声音说:“车子已经到了,我送你回家。”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一般。
莫因雪的气很重,手掌紧紧桎梏着鹿予安的手,炙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鹿予安任由莫因雪拉着他一路向前。
莫因雪什么都没有问。
但整整一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莫因雪一直走在他无法听到的右边。
他侧头看着莫因雪的脸,莫因雪线条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他却突兀的想到,莫因雪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
*
鹿家。
鹿望北看着那张照片,冷笑一声,随手将手机扔到了床上。
鹿予安究竟在搞什么?
大概是睡之前想到了鹿予安。
鹿望北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依旧是记忆里浓重消毒水味的房间。
瘦如骷髅的妈妈躺在病床上,以没有往日的美丽,他小心翼翼的给她已经青紫的手臂按摩,妈妈虚弱侧头的温柔笑笑,这久违的笑容,正如外面的春光。
他弯了弯嘴角。
可下一秒,妈妈呼吸急促,旁边的机器开始尖叫,一拥而上的医生和护士将他从妈妈身边挤开,他无措的看着爸爸。
但一身烟味,刚刚从公司赶回来的爸爸,疲惫又无助的靠在墙壁上,自顾不暇。
病房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他。
上初中的他,努力学着爸爸的样子,给管家打电话安排好家里,联系秘书,将公司事务直接送往医院,然后给自己请假。
总有一天这样的日子会过去的。
他饭菜送到病房门口,虚掩的房门里传来医生的声音。
“唉,当年为了强行生下予安,推迟化疗时间导致预后差。而这几年郁结于心,癌症才会迅速复发,这一次恶化程度太高了,你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做好什么准备?
他茫然的看着失声痛哭的爸爸,第一次明白,他们家再也回不到以前。他的人生从鹿予安任性的靠近那条河开始,就急转直下。
从那时候,他忍不住想,如果予安从没有出生,亦或者他干脆死在那一条河里,那该多好啊。
他记忆中温馨的家依旧是他快乐的家,他不会一无所有。
再后来,小小的与宁来到家里,给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房间带来一丝光亮。
妈妈难得有了丝笑容。爸爸郁结的眉头开始舒展。
而每次病房外,小小的与宁也会握紧他的手,冰冷的手掌有了温度,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是与宁让他在无尽的梦魇中获得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妈妈走后,与宁陪伴着他长大,在他心中与宁早就已经是他亲人。
比起给他带来痛苦的鹿予安,与宁才更像是他的弟弟。
夜半时候分,他再次从梦中清醒。
他抽了一只烟,靠着阳台,看着二楼的窗户灯已经关上了。
他的房间一向是能够看到二楼房间的,小时候他看到三个月刚刚回家的予安,一声不吭的抱着枕头说要睡着这里。
这里晚上也能看到弟弟。
房间换了主人,他也一如既往的保护着房间里的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变回予安的之后,他还是习惯性的看着这个地方
鹿予安已经睡了。他凭什么可以这样无忧无虑一夜安睡到天亮呢?
他不再去想,将烟头捻灭,朝三楼走去。
与宁三楼画室的灯是亮着的。
推开三楼画室,与宁颓丧躺在一堆废稿之中,颜料挥洒的到处都是,诺大的房间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方。
鹿望北揉了揉与宁的头发,柔声问:“怎么了?”
看见是大哥,鹿与宁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茫然道:“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没有天赋那该怎么办?”
他见过太多天资卓绝的人。
很残忍却又是事实。在这一行,没有天赋的人是走不到顶峰的。
他从六岁第一次被妈妈的画笔带到那个美轮美奂的世界时,就决定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世界。
鹿望北柔声说:“没关系,我们会陪着你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与宁啊。”
鹿与宁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的幸福,五岁那年,他一夜之间有了爸爸妈妈和哥哥,他很长时间在鹿家都是谨小慎微,不敢做错一件事,害怕会像其他孩子一样被送回孤儿院。
直到他九岁那年,生病的他跟着爸爸出差,他一路忍着不吭声,终于飞机落地时候,他烧的人事不知,后来他才知道是爸爸一路抱着他跑过拥堵的车流,赶到了医院,他才没有因为延误病情,而留下听力损失之类可怕的后遗症。
从那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把自己当成鹿家的孩子,确定了他拥有的一切都真的属于他。
他不是不知道二哥不喜欢他。可是凭什么二哥不喜欢他,他就要离开呢?
爸爸也是他的爸爸,哥哥也是他的哥哥。
他会努力让二哥认可他的,如果不能——他也绝对不会退让。
鹿与宁眼眸低垂,将心中的那些想法掩去,他抬起头,又是灿烂的笑容,他郑重其事的乖巧感谢:“谢谢大哥。”
“和大哥说什么谢谢。”鹿望北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他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鹿与宁画室的墙上,目光停顿,收敛起笑意,快步走到墙上刚刚换上的一副画旁边问:“宁宁?你怎么会有这幅画?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你摆出来过?”
“前几天刚刚拿出来的。”鹿与宁不明所以,见哥哥表情严肃,认真回想,“哥哥还记得小时候有个老爷爷在公园教过我画画吗?是他送给我的。”
“老爷爷?他叫什么?”鹿望北隐隐记得有这么一件事,那时妈妈病重,大家顾不上宁宁,老人家算是宁宁的启蒙老师,后来就没有出现过了,为此宁宁还难过了很久。
鹿与宁茫然摇头说:“我不知道。好像是姓宋?”
鹿望北眉头皱得更深,他目光落在那副画上,四尺斗方上写意水墨荷花娇艳欲滴,一只蜻蜓立在上头。
可那画的右下角却有一枚鲜红的印记,正是“逢月”两字。
第19章
杨春归的画展如期而至。
名为“嗟余只影系人间”的主题画展上,汇聚了一众国画大师们巅峰之作。
如果不是为了给《雪行寒山图》的巡回展预热,又由亚洲一流的画廊暮园牵头,这么多名家作品绝对不可能齐聚一堂。
因此画展的预订票早早就已经被南市豪门预约一空。
鹿家是被杨春归邀请而来,早早的就得到了门票。
因为杨伯伯是妈妈的好友,鹿予安略有迟疑,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去。
画展上略略一看,鹿予安就看到三四张熟悉的面孔,都是鹿家世交的孩子,鹿与宁刚出现,他们就亲昵的凑在一起,一群少年少女,男生英俊,女生漂亮,站在一起分外惹眼。
以前鹿予安是会默默跟在那个圈子里的,让他更像一个鹿家人。他并不畏惧那群少年少女带着恶意的玩笑,言语上的孤立,他经历过远远比那些更深的恶意,那群少爷小姐们,除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恶作剧,并不敢多做什么。
可是如今鹿予安已经懒得去应付他们。
水墨交织的画被固定在从天花板垂落而下的纯白幔帐中。
层层叠叠,将展厅布置的如同古书中的仙境,幔帐钩织的影影绰绰中,仿佛有为广袖长袍的文士漫步其中,正如主题——嗟余只影系人间。
暮园的老板是莫因雪,这一场展也是他筹划的,他站在众人之间,有条不紊的布置着会场。
鹿予安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上前,看着墙上其他的画。其实他并没有来过画展,但是他却很喜欢这种氛围。他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杨伯伯的画,杨伯伯的画不同于他师父颜老的话,娟秀圆润但是却另有一种飘逸洒脱。
那些画在他眼里,并不是由线条和色彩的排列组合,而是充斥着涌动的情感。
他脚步停在一副无人的画作前,正出神着。
突然临时正在更换旁边画作的工作人员,脚步一歪,他怀里的梯子朝鹿予安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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