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稳站在原地,身上青衣无风而起,竟是要与白堕正面比拼剑意的意思。
司马长老差点笑出声了, 什么叫以己之短, 攻他人所长啊。
谁都知道, 白堕专攻一种刀意,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而那沈青飞,剑意虽多,却难免显得杂乱,而且要全部配合起来才能显出最好的效果来。
单单比拼剑意与刀意的质量,他怎么可能与白堕比过。
司马长老认为,大概是沈青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能胜过白堕,便干脆拿白堕来磨炼他的剑意,也算是有点小聪明了。
司马长老对此最满意的其实是,沈青飞选择了这样的比斗方式,虽然对他自身来说没什么差别,一样是输,但是,对他司马卓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那隔着一层透明帷幕看他们比斗的新老弟子们,只能感受到他们的气势,他司马卓虽然在与白堕的战斗中落了下风,但在那些弟子的感受中,他与白堕在气势上应是均衡的。
但沈青飞这就不同了,他如此大张旗鼓地上台,却选择暴露自己的短处,无异于将众人的期待拉到极致,然后再主动戳破,简直就像个放出狠话却无法实现的跳梁小丑一般。
司马长老对此颇为幸灾乐祸。
但他很快就幸灾乐祸不出来了,反而有些心惊肉跳。
沈青飞摆出了要与白堕硬碰硬比试剑意的态度,白堕便也摆出了同样的姿态,刀未出鞘,只是意开始蔓延。
白堕的刀意所有人都很熟悉,那种冲天的狂意,唯我独尊的气势,这些年不知让多少人难受过。
沈青飞的剑意熟悉的人不多,但此前为了追击他与傅家的那个后辈,他的剑意已经被所有人都熟知了——最常用的有三种,其中两种都是为了迷惑对手不防御,不反击,只不过一个绵里藏针,一个是纯粹的淹没。
除此以外,他最常用的剑意就没什么特别了,是一种金锐之意。
现在要与白堕正面比拼,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他应该是要用上那第三种剑意,毕竟其他都是战斗中取巧所用,只有这一式才是正面应敌的。
但沈青飞身上的剑意缓缓蔓延出来后,有人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有人猛地向前一步,因为他身上的剑意,锋锐到了极致。
如果说白堕的狂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那沈青飞的剑意便是“只要有人能做到,那我也可以”。
那锋锐剑意与白堕的刀意分庭抗礼,在玉台正中撞击,爆发,溢散。
哪怕是隔了一层薄膜在观看的弟子们,一时也下意识地使出了各种法术或是扬手抽出武器抵挡。
因为那些细碎的刀意与剑意,哪怕冲向他们时已经支离破碎,但依旧有种要将人斩于刀下或剑下的气势。
那滋味可不是北地的雪可以比拟的。
震惊的情绪在围观者心中逐渐蔓延,大多数人都以为此次比斗只是走个过场,白堕的实力有目共睹,而且他还在当打之年,所有人都默认了此次华清宴也会是他代表天下第一宗出战,甚至没想过哪怕会有人给这个结果造成一丝丝悬念。
偏偏现在悬念就这么出现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一面觉得不太可能吧……一面又觉得或许呢?
场上,无论是白堕还是沈青飞,都没有拔刀或抽剑的意思。
只有刀意与剑意在不停碰撞,蚕食对方。
这场碰撞持续时间似乎不长,总共也不过过去了几息,但周围山峰上的围观弟子们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还是反应过来的长老们临时加固了玉台与周围各峰之间的屏障,变成了华清宴上那种壁障,让刀意和剑意都不能再泄露一丝一毫出去,才勉强让弟子们松了口气。
而当壁障修补完成时,玉台上那僵持的情况也有了变化。
玉台中央,也就是白堕与沈青飞的正中,出现了极细的裂缝。
众人震惊,这玉台的材质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这么多年来,所有天下第一宗的化神期修士要比斗都会默认来此,因为其他地方斗很难承受住他们的攻击——比如像是狸花师兄,它深知自己剑意会破坏周围环境,所以每次都去云层深处练剑。
但那玉台此时却显出了裂隙。
极细的纹路,就跟指甲在岩石上划过一般类似,并不深,但依旧足够让人震惊与惊恐了。
但没人敢上前阻止,白堕与这突然冒出来的后辈的较量显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又一道细碎的玉石被刻上划痕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不是完全的最正中,而是向白堕那边移进了半寸。
半寸,不过是半寸而已,却象征着大势已去。
沈青飞的剑意带着一股坚定到残酷的冷意向前推进,终于将那张狂的刀意吞噬。
一片寂静。
如此出乎意料的结局,却连惊呼声都没有。
许久,才响起了白堕的笑声:“技不如人,我白堕认输了。”
沈青飞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些。
“承让。”
白堕的酒葫芦变回了一只手就能拿下的大小,在一片寂静中慢悠悠地走下了玉台,在他师兄化日真人身旁盘腿坐下,喝了一口酒,将化日真人的一句“坐没坐相”当了耳旁风,而后饶有兴致地看向了玉台,他已经快速地进入了看热闹的围观状态。
与他的怡然自得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司马长老。
司马长老的脸在这短短几息之间,已经黑成了一张炭。
无论是白堕,还是沈青飞,他都极端厌恶,但如果要在这两个人之间说一个“更”,那他必然更讨厌这个由胡非为一手培养的,当初夺走了再造造化丹的,又三番四次好运逃脱了必死之局的臭小子。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最后做出了他的反应。
他阴冷地看向身后站着的萧寒云,语气几乎是刻薄而讽刺地吐出了一句:“你二人几乎同时晋入元婴,为何你还未晋入化神?”
萧寒云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很久以后他才说道:“让师父失望了,徒儿定会加倍努力。”
“哼,口上的话,谁不会说?!”
这对师徒的气氛陷入了极致的僵硬,这场上却还有另一对师徒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这满场围观的数万人中,最惊讶的还要当属那方正脑袋的青年,他不光是惊讶,他简直快急死后悔死了!
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会会儿而已!结果白长老居然就下台了!
他如果刚刚上台,和白长老打完,输完,这青衣剑修再来与白长老比过,并把白长老打下擂台,他就又可以与这青衣剑修打过!
哎呀那就是两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呀!
现在好了,其中一场就这么白白不见了!
他几乎是委屈又埋怨地看了眼他师父,他师父看他人高马大的却泪汪汪地看他,一阵头疼,也顾不上让他别出风头了——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论出风头,这位胡长老的年轻爱徒已经把风头全出完了,他徒弟再怎么样也就翻起个小浪花,任他去吧。
他一点头,那方正脑袋的青年立刻蹦上了玉台,那可真是“蹦”上去的啊,整个人动作间都带了几分欢快气息。
“平光峰,方面,前来向师兄……师弟?讨教!”
方面双手抱拳,说完这句话后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匕首是短兵,用的人少,而且很不符合这方正脑袋青年的气质,但他这把匕首来头可不小,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是绕着这把武器制定修炼路线的。
沈青飞将目光移向他,点了点头。
他刚点完头,那方正脑袋的青年便瞬间消失,并且几乎同时出现在了沈青飞身后,手中匕首缠着阴冷之气,已经来到了距沈青飞后颈只有一寸的位置。
越是境界高,战斗经验丰富的人,对战斗中的时间感知就越精确,普通人眼中的“瞬间”在他们眼中可能是被拉长了数倍的“慢镜头”。
但这方正脑袋的青年的“瞬间”真是瞬间,从他消失到再次出现,哪怕是战斗经验再丰富的人也看不出中间有任何间隙。
那一瞬间,他们在心中预测,沈青飞大概会反射性地向前拉开距离再反击,然后试出那方正脑袋的青年的“瞬移”究竟能用几次,是否有上限,如果有上限,就将他拖到这招没法用了再正式反击——反正如果是他们的话,就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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