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说过,你不在,本座也会过得很好……”
握着残妆剑的沈玉霏,失去血色的唇机械地开合,“合欢宗……本座要保住,合欢宗宗主的位置……本座也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沈玉霏言罢,从怀中摸出了那张藏有合欢宗长老神识的玉简。
他素手一探,唤来了没骨花。
“沈……宗主!”没骨花眼尖,跌进临月阁的时候,见沈玉霏面上,如有冰雪覆盖,立刻换了个称呼,人也毕恭毕敬地跪在了地上。
她心如擂鼓,想到被召唤来之前,在商时序那儿听到的签文——
好不容易恢复了七八分灵力的玄机门弟子,好了伤疤忘了痛,逮着个人,就要算卦。
没骨花又是个闲不住的,哪怕发自内心地觉得,商时序的卦象不靠谱,百无聊赖之际,还是有事没事,就去听一耳朵。
“——血光之灾,你又有血光之灾啊!”
没骨花盯着沈玉霏宛若血泊般,缓缓向自己靠近的衣摆,心道,这可不就是血光之灾吗?
自从梵楼的身份败露,沈玉霏就彻底发了疯。
现在唤她来,说不准就是要她的命呢!
“宗主……”没骨花跪在那里,绞尽脑汁地寻求一线生机,“宗主,属下……属下……”
没骨花话音未落,下巴就被一股寒彻心扉的灵力抬起。
她被迫仰起头,直视沈玉霏剔透的双眸。
……那里面半点情绪都没有。
没骨花心头最后一丝侥幸顷刻间消散。
她真真正正地生出了恐惧。
“寻些人来。”沈玉霏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继而,转身向着法阵深处走去。
没骨花愣愣地问:“什……什么?”
沈玉霏脚步微顿,□□的脚背搅动着流动的法阵,宛若搅动一池春水。
他说得随意,仿佛在吩咐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又像是彻底将梵楼这个人抛在了脑后:“本座知道,你寻了很多合适的人,供本座双修之用……带他们来见本座。”
“宗主……?!”没骨花的眼睛随着沈玉霏的话,逐渐瞪大,最后眼角都传来了撕裂般的痛楚。
她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是……是!属下遵命!”
没骨花一溜烟从临月阁内跑出来。
合欢宗遭受大难,所剩弟子,寥寥无几,可供沈玉霏挑选的,用以双修之人,更是少之又少。
但,那又何妨?
人没了,可以再找,梵楼没了……那就是真没了。
没骨花暗搓搓地从怀中摸出一片木片。
“唉,早知道,上回就不把你的牌位毁去了。”没骨花的手指在木片上笔走游龙,眨眼间,就不长记性地又替梵楼做出了一块新的牌位。
而被没骨花念叨的梵楼,刚睁开双眼。
梵楼还是一条小小的黑蛇。
他遭受失去身躯之苦,强行幻化出蛇身,追随着沈玉霏的脚步,看着宗主将自己冰封的身躯藏于临月阁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躲进沈玉霏的衣袖,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就听见了宗主要重寻双修之人的命令。
黑蛇腾得弹起来。
柔软的绒毛簇拥着他纤细的蛇身。
梵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入了宗主之位上,铺着的柔软狐皮中,周身笼罩着熟悉的冷香。
小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滚,然后窸窸窣窣地游到长椅边缘,沿着雕刻着繁杂花纹的椅身,蜿蜒而下。
“嘶嘶——”
梵楼吐着信子,焦急异常。
不可以……
不可以!
宗主的身边,除了他,不可以有别人!
小蛇的眼里燃起金色的火焰。
若有似无的灵力在蛇身上凝聚,柔软的蛇鳞仿佛镀上了一层冷硬的光。
“嘶嘶!”
小蛇激动地仰起头,冲进金色的法阵,眼瞧着就要回到宗主的身边,那抹近在咫尺的血红色身影忽而一闪,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沈玉霏离开了临月阁,不知所踪。
“嘶嘶!”
小蛇僵在法阵内,一身蛇鳞炸起,噼里啪啦响了半晌。
“嘶嘶……”
最后,他只能垂下三角形的头,垂头丧气地游到沈玉霏离去的地方,一边“嘶嘶”,一边嗅嗅。
冷香幽微。
黑蛇一路嗅,一路游出了临月阁。
作者有话要说:
狗狗蛇:嗅嗅嗅嗅嗅——主人!!!!!!?
第95章 095
“嘶嘶——”
小蛇游过门槛, 身体起伏如波浪。
无论是人身还是蛇身,梵楼都对合欢宗熟悉至极。
他仰起头,朝着宗主离开的方向嗅嗅,继而埋头, 疯狂地向前游动。
而被沈玉霏从临月阁赶出来的百两金, 失魂落魄之下, 压根没有走远。
她抓着自己的长箫,在临月阁外徘徊。
于是乎, 一道黑影从百两金的余光里一闪而过。
“嗯?”百两金警觉地转身。
已经凋零的杏林中,吹来萧索的风。
干枯的枝丫在风中飘摇。
女修视线所及, 没有任何异样。
“看错了吗……”百两金茫然地眨了眨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梵楼的真身所刺激, 她竟觉得自己在合欢宗内看见了蛇。
“怎么会有蛇呢?”百两金自言自语,“我在合欢宗多年, 从未见过蛇……不会的, 一定是看错了。”
她一边喃喃自语, 一边向远处跌跌撞撞地走去。
女修离去没多久, 一条通体漆黑的细蛇就无声地从焦枯的杏树枝上挂下来。
他吐着猩红的信子,金色的竖瞳在百两金的身影彻底消失以后,微微眯起。
百两金必然已经知晓他是妖修。
梵楼当着合欢宗众人的面,化身为蛇, 身份已经暴露。
但就算百两金知道他是蛇妖,他也不欲在重新化身为人前, 将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在对方的面前。
……百两金又不是宗主。
梵楼扭身从杏树上爬下来, 吐着信子继续嗅。
被百两金一耽搁,残留在空气里的冷香更淡了。
小蛇烦躁得将尾巴甩出一连串黑影, 再不敢耽误, 埋头钻进了郁郁葱葱的草丛。
而被梵楼寻找的沈玉霏, 出现在了合欢宗外。
他手握残妆剑,阴郁的目光在忘忧谷外,尚且来不及收拾的狼藉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一滩不成型的血肉之上。
“孟、鸣、之!”
沈玉霏手中的重剑拖出沉闷的暗影,对着泥泞中的血水狠狠地劈砍而下。
噗嗤!
剑尖没入血水,黏连腐烂的肉块瞬间爆出无数血花。
“不愧是先天灵体。”沈玉霏双手握住重剑的剑柄,浑身灵力涌动,剔透的眸子都似乎被血水染成了血红色。
若是寻常修士,或是凡人,肉身崩溃到这个地步,一剑下去,必然被灵力轰成粉末。
偏偏,孟鸣之是千里挑一的先天灵体,血肉都与寻常修士不同。
“若就这么放过你……太浪费。”沈玉霏阴狠地勾起唇角,素手探入血水,残忍地将其间残留的骨殖抽出来,“可以给阿楼做个匕首……呵,罢了,你不配!”
提起梵楼,沈玉霏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洞。
他不受控制地收拢五指,猛地将森森白骨捏成了渣。
“阿楼……阿楼……”沈玉霏双手握住的长剑,剑身上繁花盛开,血红色的花瓣妖冶地浮动,空气中氤氲起奇异的花香。
甜腻,缠绵。
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沈玉霏脸上的不甘逐渐淡去,他被抽离了七情六欲,神情淡漠地注视着化为血水的孟鸣之。
一股灵力从他的指尖蹿出,在血泊中肆意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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