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两金眼睁睁看着几条蛇,化身为人,强自淡定:“各位道友, 请。”
跟着来凑热闹的没骨花, 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在感受到妖修身上震荡的妖力后, 逐渐淡去。
女修怀抱长琴,主动现身。
她身后, 佛见愁与佛见笑姐妹也亦怀抱法器,默不作声地为百两金助阵。
两股无形的灵力在忘忧谷上空交织, 最后又同时溃散。
百两金脸上虚假的笑意愈发明媚:“多谢指教, 请随我来。”
化为人身的蛇妖,乍一看与人修没有半分区别, 唯独眼窝里的竖瞳还维持着蛇类的冷意。
百两金对上为首之人绿色的竖瞳, 心下不自觉地泛起冷意。
那蛇妖并未再动用妖力试探她们的实力, 而是张开了嘴——即便他说话时, 没有发出“嘶嘶”的吐息声,但因为嗓音过于低哑,百两金还是觉得,他在吐蛇信。
“人修, 吾名玉蚺。”
“玉道友。”百两金面不改色地又行了一礼。
既然妖修不主动发难,她也就将方才暗中的较量抛在了脑后, 按照以往的规矩, 将蛇妖们往临月阁内引。
“玉道友,且留步, 这些……”百两金唯一在意的, 是忘忧谷外那些并不能化身为人的蛇。
玉蚺同时停下脚步, 视线随着百两金的目光望过去,绿色的蛇瞳里晃过了一道无人察觉的轻蔑:“无妨。”
百两金闻言,心中有了计较。
她面上不变,玉蚺说“无妨”,她就真的不管那些蛇妖了,堂而皇之地命令合欢宗内的弟子关闭结界。
磅礴的灵力在忘忧谷内流淌。
能化身为人进入忘忧谷的,不过三个蛇妖。
此时,除了爆出名号的玉蚺,都微微变了神情。
百两金暗自冷笑,转身向没骨花使了个眼色。
没骨花与百两金平日里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自然是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没骨花抢先一步步入杏花林。
忘忧谷内漫山遍野的杏树原本并没有完全盛开,但在没骨花的灵力催化下,一波又一波红浪在山谷中荡漾开来。
芳香四溢。
杏树本身并无半点灵力可言,但红浪翻卷的景象,足以震撼妖修了。
百两金仔细地观察着蛇妖的反应,等到了临月阁前,悬起的心终是放了下来。
但当百两金见到沈玉霏的刹那,好不容易落下的心又再次悬了回去。
只见沈玉霏斜倚在贵妃榻上,红袍松散,媚骨天成是一回事,但他枕着梵楼的腿,又是另一回事了。
百两金的额角绷起了青筋。
女修知道,沈玉霏与梵楼亲近,也知道,沈玉霏与梵楼不是道侣,胜似道侣,平日里,有什么暧昧的举动,在合欢宗内也就罢了,但当着妖修的面——妖修现世,日后指不定会是什么光景!
其他宗门,怕都在绞尽脑汁地与妖修维护好关系,偏偏她们的宗主……若她是蛇妖,见他如此“欺辱”同族弟子,也恨不能与之不死不休!
百两金并不知道梵楼的真实身份,只当梵楼是寻常妖修,此番要被同族人寻回:“宗主。”
她单膝跪下,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百两金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缓解与蛇妖的关系。
梵楼算是她唯一接触过的妖修了。
但梵楼的性子……说得好听点,是没有性子,说的难听点,就是个遇上沈玉霏就发疯的疯子。
其余蛇妖怎会如此?
百两金只在思索,沈玉霏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激怒刚走进临月阁的蛇妖。
……答案显而易见。
三个蛇妖一走进临月阁,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心疾首地低下了头。
沈玉霏百无聊赖地望过去,视线在蛇妖的身上若即若离地划过,继而抬手,懒洋洋地勾住了梵楼垂落的发丝。
梵楼无奈地瞥了沈玉霏一眼。
沈玉霏发出了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轻哼。
梵楼便听话地将手递过去,叫他把玩。
沈玉霏毫不客气地将妖修的手拉到了嘴边,恶狠狠地咬下去——螣蛇的血液对他有与情毒相似的作用,但他有恃无恐。
外人在侧,沈玉霏笃定,梵楼不会让自己深陷情热。
果不其然,沈玉霏的牙齿刚落下去,梵楼被咬住的手背就浮现出了蛇鳞。
不过,即便妖修幻化出了蛇鳞,也细心地将鳞片软化,生怕磕疼他的牙。
“宗主……”
“嘶嘶!”
瞧见这一幕的百两金与蛇妖,几乎同时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百两金是没眼看,名为玉蚺的蛇妖则是忍无可忍。
他腾得从地上爬起来,绿色的蛇瞳里弥漫着血丝,怒火攻心之下,竟然连人话都不会说了,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的蛇音。
沈玉霏听不明白,脸色也沉了下去。
他抬手挥退百两金。
临月阁内的法阵在女修离去后,随着沈玉霏纤细的手指的晃动,堂而皇之地散发出凛冽的金芒。
他的怒意毫不掩饰。
沈玉霏不仅生气,蛇妖用一种自己为人时,听不明白的语言同梵楼交流,更气梵楼居然不急不缓地回应了一声。
轰——
沈玉霏一个没忍住,指尖一颤,法阵大盛。
“宗主。”
一只滚烫的手探了过来,轻柔地包裹住了他的五指。
法阵又落。
被灵力的威压逼得跪在地上的蛇妖,眼神怨毒地望过来。
“……嘶嘶,人修,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这一回,玉蚺口吐人言,“他是螣蛇大神,他是我们蛇妖一族的神明!你居然……你居然——”
玉蚺说着说着,眼睛里居溢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
这一幕,颇为怪异。
玉蚺生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容,眼睛更是阴翳到了极致,此刻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哭得梨花带雨,沈玉霏看了,都觉得头疼。
“你居然如此对待我们的螣蛇大神!”玉蚺嘶吼着对抗磅礴的灵力,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他喃喃自语:“几百年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山中修炼了几百年了!”
“……我都忘了,我是妖修——若不是感受到螣蛇的气息,我会忘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一条寻常有灵智的灵蛇,最后在灵智彻底消散以后,变成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蛇!”
“……若不是螣蛇大神,我们蛇妖一族就要灭亡了!”
天道残酷,人修一脉昌盛后,妖修一脉衰颓所付出的代价,竟是失去灵智。
“螣蛇——螣蛇!”
玉蚺的眼里迸发出浓浓的狂热,看向梵楼的目光,当真是看向一个寄托了自己所有敬仰与仰慕的神明。
凡间常将人间君王身侧,蛊惑人心的妃子,称为“祸水”。
沈玉霏在玉蚺的眼里,已经与“祸水”没有半分区别了。
蛇妖在地上扭动着身体,歇斯底里地怒吼:“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螣蛇大神,您是不是还没有……还没有完全继承血脉中的记忆?”
“……您……您怎么能与人修厮混在一起!受他□□,被他磋磨——您不该啊!”
“嘶嘶,螣蛇大神,您该选择自己的白矖。”一直沉默的另外两个蛇妖之一,打断了玉蚺的咆哮,“您在成为螣蛇的时候,难道,没有选择自己的白矖吗?”
玉蚺恍惚一瞬,继而兴奋起来。
他不再痛心疾首地咒骂沈玉霏,而是仗着自己是蛇,拼命仰起头,将脖子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直勾勾地望向梵楼:“对,白矖!螣蛇大神,您有自己的白矖,为何还要与人修同流合污?!”
“……难不成,妖修势颓,您连白矖都没有吗?”
玉蚺说着说着,眉心紧紧地蹙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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