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算来,其实他们只差了十几载的岁数。
亦是师兄先遇到“花容”。
“不赞同便不赞同,一直盯着我干嘛,”越琢磨越觉得古怪,冲和道,“你小子最近吃错了什么药?竟有空管这些闲事俗务。”
若对方早些表露,他定然要让师弟做个副掌教替自己分忧。
霍野摇头,“并非闲事。”
“得得得,家事对吧?”半点没往自己之外的方向想,冲和语重心长,“总之,你我要从长计议。”
“先联络长舒,若他能找到花容,一切会简单许多。”
找到花容?
脑中突然浮现出青年安稳蜷于自己塌上的模样,霍野冷冷想,柏长舒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
见面不相识,着实是近来最滑稽的笑话。
况且,霍野本也没打算让青年自己出面讨公道,对方身子虚弱,万一被气坏了怎么好?
“对了,”话锋一转,冲和试探着提及小徒弟,“你那灵宠没事吧?白羽已在执法堂思过数日,师弟也该消气了?”
剑修大多护短,他第一次见霍野养活物,还明晃晃把白兔的模样画到伞上,其地位,想来不比自己的徒弟差。
霍野淡淡,“听闻他脾气甚好。”
“年纪小,总归是被娇惯了些,”下意识地,冲和替自家徒弟叫屈,“况且你那灵宠雪球专往脸上打,换谁忍得了?”
霍野却道:“看来传闻不可尽信。”又蹙眉,“他有名字,宋岫,山由岫。”灵宠灵宠的叫,成何体统。
冲和万万没料到对方会把名字起得如此“完整”。
这跟管一柄剑叫“张三”有什么区别?怪得让人接不上话。
反复张了几次嘴,他沉默数秒,才干巴巴道:“怎地没随霍姓?”
最后一个字音节落下,冲和便感觉自己疯了,偏偏坐在对面的男人十分认真地瞥来一眼,答,“这是他自己选的。”
冲和:怎么选?撕下书页按爪印吗?
还是对方的耐性已经好到足够教灵宠开蒙?
“行吧,”槽点太多,无从下口,冲和努力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那宋岫和白羽的冲突,算扯平了?”
霍野勉为其难颔首,“暂时吧。”
具体如何,他尚要问下青年本人的意见。
“偏心也要有个限度,”险些被气笑,冲和争辩道,“这些天白羽没少被议论,输了切磋,又当众挨了一兔爪,对那孩子的打击可不小。”
霍野却直接跳过了这茬,“青云门的风气,师兄何时着手整顿?”
“日日聚在一起嚼舌根,长老们布置的功课还是太少。”
乍听去,确实像在为白羽考虑,但唯有霍野自己清楚,他想着的究竟是谁。
“这两年我忙于闭关突破,难免出现些疏漏,”并未推卸责任,冲和点头,“既然你怀疑邢冥,我会暗中调查。”
霍野丢掉黑棋,随性地一拱手,“有劳师兄。”
“少来,想赶人就直说,”凭空摸出个白玉瓶,冲和笑骂,“里头是伤药,你若无碍,便给那兔……宋岫吧。”
霍野自然没有拒绝。
待他送走师兄回到暖阁,先前气鼓鼓的青年已扯了薄被,蜷于竹席睡下,对方似乎刚刚洗过澡,散落的发尾微微泛潮,叠好鹤纹外袍,远远地放在一旁。
这摆明是个划清界限的举动。
霍野本该安静地离开,留下双合脚的鞋子,等人醒了,任对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可他却选择了坐到青年身旁。
习惯了时常抱着白兔摩挲把玩,宋岫化形这两天,霍野竟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手里空空荡荡少了什么。
连相伴百年的佩剑亦无法填补。
内里亏空,外在的表现就是嗜睡易累,盯着青年颜色浅淡的唇瓣,霍野无端记起柏长舒那柄妖火铸造的若水。
燃烧内丹也要帮后者达成愿望,对方应该是喜欢柏长舒吧?
所以在自己提出结契时才会心怀抗拒犹豫良久。
当时霍野只想着救下白兔性命,并未在意这许多,此刻或许是道侣间冥冥的感应影响,他居然罕见地品出点酸涩。
——一个听了几句挑唆便对同门挥剑相向的蠢货,哪里值得记挂,哪里值得青年为之伤心难过。
没眼光。
时时将报恩挂在嘴边,柏长舒八成救过青年性命,功过相抵,因果两消,又何须再记挂。
平白牵连了后来者,自己比之柏长舒又差在……
猛地收拢思绪,霍野惊觉、自己竟暗暗生出要赢过个毛头小子的念头,自信也好,傲慢也罢,柏长舒与他,本不该放在同一天平。
心潮翻涌,近乎闪躲地,霍野收回注视青年的目光。
暖阁临近汤泉,酣眠整晚亦无惧感染风寒,凝神闭气,他重新加固识海的屏障,留下一整套衣袍鞋袜,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明月峰内外皆相安无事,青年像是在暖阁扎根,再不曾踏足卧房,霍野本该感到轻松,晨起练习时的剑意却愈发肃杀。
直到新一次授课日来临。
远远地,踱步至暖阁的霍野瞧见闲散侍弄花草的宋岫。
广袖宽袍,青丝如瀑,仅用了条火红的系带草草束起,顺着清瘦挺直的脊背向下,霍野注意到,对方腰后的位置破了个小洞,探出条白白软软的尾巴来。
早早就听到外头细小的响动,五感敏锐的宋岫回头,“剑尊有事要吩咐?”
嘴角带笑,双脚却一动未动。
一同下山的邀请陡然卡住,霍野忽然厌极了所谓礼貌客套,宁愿青年像往常一样和自己斗嘴吵架。
气性真大。
霍野暗道,看来他听得的传言又错了一遭。
“论辈分,你应当唤我一声小师叔。”剑尊两个字太过生疏,霍野缓声张口,头一次体会到长辈这层身份的好处。
宋岫却淡定,“剑尊忘了,我已叛出青云门。”
“最迟月底,真相定会水落石出。”见青年仍站在原地,仿佛和自己隔着道无形的鸿沟,避之如洪水猛兽,霍野蓦地抬脚,大步上前,在宋岫错愕的表情中,生疏却强势地,抬手抱住对方。
腰间一紧,宋岫惊讶:“你……”
“是我的错。”灵力相交,青年仅是只受契约牵引、本能想要亲近他的白兔,自己不该阴晴难测,把道心动摇这一结果交给对方承担。
妥协地,霍野反省,“若你实在喜欢,大可以和从前一样。”
贴贴而已,他受得住。
第165章
鼻梁撞在男人的肩膀上, 宋岫闻到点冷冽的淡香。
那是独属于霍野的味道,丝丝缕缕,蕴藏于血肉之中, 凉得像薄荷,激得人心肺发寒,却常叫他馋得慌。
默默捏紧手中盛着水的瓷质花浇,宋岫掀起睫毛, 悄悄转了下眼珠,扫过对方毫不设防的侧颈, 无声吞咽了下。
“宋岫?”迟迟没等到对方应声,见人不再挣扎, 霍野认真道, “既已结契, 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
后面的字句, 尽数被淹没在喉结旁湿润细碎的触感中。
那大概是青年微微泛粉的唇, 清晰于颈侧留下完整又鲜明的形状,犬齿轻扯,比起撕咬, 更像小动物撒娇的吮舐。
以往给对方喂血时, 皆是霍野主动划破指尖, 从未有过这般失控的情况,揽在青年腰间的小臂无意识收紧, 霍野忽然开始质疑自己方才的决定。
——对方要的贴贴似乎比他预想中的更过头。
但霍野到底没有推开宋岫。
反而配合地停在原处,“用力些。”这样猫崽似的磨蹭,什么时候能吃到口粮。
宋岫却舍不得。
活像把霍野当成了颗甜滋滋的糖球, 试探着舔舔便够,只留下个红红的印子, 连油皮都未蹭破。
老实讲,他其实一点没觉得饿,体内堆积的大量灵力正等待炼化,宋岫纯粹是扛不住食欲上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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