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伦斯没有回答,他谨慎地辨别着伊莱究竟是不是在“糊弄”他,就像一只已经能够独立捕猎的还没有成年的狼在观察自己的猎物。
然而猎物保持真诚的微笑,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徒劳无功的狼正准备放弃猎物回到族群,猎物却突然发生了异样。
伊莱的胸腔喉咙突然漫上来一阵剧烈的痒意,甚至伴随着仿佛用毛发一样的细针一寸一寸扎戳的细密痛感,他几乎在下一秒就捂着嘴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克拉伦斯反应过来的时候伊莱已经无力保持正常的坐姿,他弯着腰趴在膝盖上,捂着嘴巴把自己埋进软垫里,弓起的单薄脊背犹如在微风下摇摆的柔弱花瓣或者阳光下半透明蝴蝶颤动的翅膀。
“怎么了?”斯科皮的声音传进来。
伊莱勉强伸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克拉伦斯已经坐到了他的身侧,伊莱在咳嗽的间隙里听见克拉伦斯非常沉稳地回答:“没事,只是喝茶呛了水。”
好样的克拉伦斯,伊莱想,看来你已经快要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说谎毫无异样的大人了。
伊莱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自己的背上,它的主人似乎很手足无措,拍他脊背的动作犹如对待什么力道稍微大一点就会完全碎掉的珍宝。
好吧,看来克拉伦斯还需要再成长一段时间。
伊莱的咳嗽逐渐平复了,他把自己的口鼻从湿润的手掌和不透气的软垫中释放出来,用脸贴着这两样玩意儿望着虚空中不知名的一点大口大口地喘息。咳嗽总是很耗费体力的,伊莱脸侧的头发已经被汗微微打湿,克拉伦斯正要伸手给他把头发拨开一点,他弓起的脊背突然一颤。
伊莱再次把自己埋回了掌心和软垫里,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咳嗽。铁锈味从下到上满溢整个喉咙,他难以抑制地张嘴,吐了一手一软垫的温热鲜血。
克拉伦斯的手指上也莫名其妙地沾上了一点,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瞬间有些眩晕,指尖那点鲜血的温度几乎要烫穿他的皮肉骨头,然后和他的血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制的马车地板上。
虽然得到了一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理由,但斯科皮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小少爷呛到茶水之后一直太安静了,咳嗽平复之后车厢里就再也没有传出说话声,反而响起了慌乱中什么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正当他要按捺不住疑虑上前查看时,位于最前方的亲卫的声音传入耳朵。
“入口快到了。”
龙脊山谷的范围过大,亲卫军只暂且清出了一条可以直达煤矿所在地点的道路,马车停在了这条路的入口,银甲的守卫们已经接到今天洛浦家的继承人会再次前来的消息,于是只粗略看了一眼马夫手中的卷轴后就爽快地放了行。
“也不知道洛浦家的继承人到底为什么对那个煤矿这么感兴趣。”守卫向身边的人吐槽,“煤是一车一车地在挖,到底有什么用途也不知道。”
同伴目不斜视地回答:“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呢?既然领主大人为了挖掘煤矿派出了大半亲卫军,那么它就是有用的。”
平时只在战场上和魔兽暴|乱时才能遇见的亲卫军至今还会拨出一队精锐在通往煤矿的道路上巡逻,虽说主要是为了防止前来服劳役的罪犯被魔兽袭击,但如果不是为了挖掘煤矿,那些罪犯又怎么会来到代表着危险的龙脊山谷深处呢?
最开始那批身份尊贵的罪犯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背后的家族可闹腾了好长一段时间,据说当时领主大人正忙着清理威尔斯商会背后盘根错节的权钱关系,得知这件事后非常不耐烦吩咐亲卫军“让那几个质疑声最大的亲身体验一下服劳役的工作场所有多安全”。他们确实去体验了,甚至还一连体验了三四天。那几个家族这才安静下来。
花了这样大的功夫,守卫瞬间也觉得煤有它独到的用处了。
“你说得对。”他真情实感地说。
马车里,伊莱拿着法杖控制着粘在软垫和衣服上的鲜血自己脱离出来,一滴一滴血珠汇聚成红色的小球,它悬浮在空中,看起来非常好捏。
“水系亲和原来还能这样用啊?”伊莱晃了晃自己的小腿,发现新大陆一般用指尖戳了戳血球。手感非常奇妙,就像戳了非常稀薄的史莱姆。他正要再继续戳戳,克拉伦斯拿着一张干净的手帕裹住了小球,白色的手帕瞬间被鲜红色浸透,克拉伦斯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扔进车厢底部的暗格里。
扔进暗格里还不算,克拉伦斯有些粗鲁地推开桌子,抽出一个颜色偏暗的软垫捂在地板上低落的血迹上。
伊莱收回了悬在半空中的手,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克拉伦斯头上的发旋,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克拉伦斯的声音猛地拔高,甚至尖锐到有些变调。他抬起头来,想要恶狠狠地瞪过去,但伊莱苍白的脸色刺伤了他的眼睛,于是他再次埋下头,在伊莱看不见的地方咬紧了后槽牙。
其实他一直知道伊莱身体不太好,他知道伊莱会因为一些鲜为人知的理由晕厥,他也知道仅仅只是一场雪就足够伊莱在床上躺个一天两天的,但这都被伊莱平时拳打魔兽能跑能跳的样子掩盖,所以他也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平和的表象里。
但那只是表象。
克拉伦斯整理好情绪后抬起头问:“是那个符文的问题,对吗?”
他以为自己现在非常冷静,然而伊莱清晰地看见了他泛红的眼圈和轻轻颤动的嘴唇。
伊莱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不太喜欢把自己遇见的不好的事讲给亲近的人听的原因。
看,他吐血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更改了,又要惹得克拉伦斯这样责任感很重的人难过。
其实伊莱也没有头绪,他的身体素质急转直下是在步入五岁那年的冬季,四岁之前他实际上都还算健康。那么四岁到五岁之间他经历了什么呢?开启抽卡系统、拥有瑞兹、接触魔法、发现煤矿和在弗朗西斯的低魔土地上成功种植了脱离魔力体系的作物。
干的事情太多了,他看哪个都觉得能解释。
硬要说是魔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也不是不行,但是他在龙脊山谷击退炎狼后流了鼻血,在费斯城击退艾萨克又半点问题也没有。
于是伊莱忧愁地托着自己的脸,又叹了好大一口气。
“硬要说有关系也可以,但是我也不知道符文到底是压死骆驼的第一块巨石还是最后一根稻草。哦。我说错了,是角马,不是骆驼。”伊莱宽慰似地拍了拍克拉伦斯的肩膀,“但是好消息是我现在状态还不错,至少打过你没问题。”
克拉伦斯低落的心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打了岔。
“那你还挺厉害的。”他咬牙切齿地说。
——
斯科皮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马车停在了离山脚下的矿洞入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克拉伦斯走下马车,还回过头去扶了一把伊莱。
斯科皮陷入了沉思——以前洛浦家的小少爷会手把手地把他们家的小少爷扶下来吗?
当然是不会的。有瑞兹在,伊莱和克拉伦斯同乘马车的次数并不多,但无论是在马车里还是瑞兹的背上,每次都是伊莱一马当先地跳下马车,克拉伦斯再沉稳地走下来。
谁让克拉伦斯目睹了他吐血的“可怕场景”呢?伊莱无奈地想,适当地依赖一下克拉伦斯应该也能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吧。
冬春交接时的空气还是有些冷,伊莱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进去,呛了两声,克拉伦斯瞬间把视线落到了他的嘴巴上。
好吧,看来也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伊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控制着呼吸的速度,很快就平静了下去,这才有空环顾四周。
伊莱其实来过几次这里,那个时候这里还被密林和丛生灌木遮挡得严严实实,连经过都很艰难,然而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说不上宽阔但也绝对不算狭窄的道路。
道路两旁的树木之间被用染上鲜艳颜色的绳子绑住连接,这些绳子在投入使用前浸入了蕴含高阶魔兽气息的液体,每天清晨还会有人在它们身上补充一些类似作用的粉末,这是为了使这条费尽千辛万苦开辟出的道路免遭魔兽袭击而采用的重要手段之一。瑞兹也在其中贡献了一点力量——它把自己脑袋后面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断掉的冰棱交给了伊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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