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心思昭然若揭,林观遇都懒得拆穿。他瞥了凌北一眼:“小侯爷你怎么不去?”
凌北摇开折扇,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不敢去。”
凌北好不容易才与虞藻重修旧好,又怎可能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为自己徒增烦恼?
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目光一转,落在一脸黑红的魏黎安身上。
“魏小将军,你不是对游园毫无兴趣吗?今日怎如此有雅兴。”
魏黎安是个武痴,他搞不来文雅这一套,平日里的文学课能逃就逃。
同袍平日里聚集评画作诗,也总是见不着魏黎安的身影。
魏黎安绷着张黑红的脸,汗水从额头滚落下来,脊背挺直,肩膀如起伏的山峦那般开阔。
“我自然是为了世子殿下。”他看向被风吹得徐徐扬起的帘子。
山水画折扇后的俊容微微一哂,凌北道:“魏小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没认清北凉小世子是男子吗?他可不是女郎,也不会因那块玉成为你的小娘子。”
魏黎安神色不改立于原地,心中却默默补了一句。
他本来就是我的小娘子。
又等了一炷香,帐子内毫无动静。
他们倒不是等得不耐烦,而是担心与困惑——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若虞藻只是在帐内睡了一觉、再更衣,按理来说不需要花费这么长时日。
可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里面服侍的随从那么多,也不应当毫无动静……
“我们一同去瞧瞧。”
就算挨骂,也一起挨骂。
总比小世子在里头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却在外头一无所知要来得强。
靠近帐子边,淡淡幽香袭来,在自然山水气息间,这抹香显得尤其清晰。
魏黎安步子不似文人那般文雅,他走得快、更走得急,三五步便到了帐子门口。
正斟酌用词、思忖着该如何改口,里面隐约传来一道唤声:“世子殿下。”
尚未见到人,魏黎安便浑身紧绷,一张锋利冷硬的脸僵在原地,过于紧张的他,反而透出几分老实巴交的憨厚感。
他喉结滚动片刻,正要出声,帘子忽的掀开一角,帐内甩出一只绣着精致云纹的鞋履,跌跌撞撞地滚到他的足边。
“愣着做什么?帮我将鞋履取回来。”里面传来清脆的少年声。
魏黎安立刻躬身低头,捡起这只鞋履。
他没来得及起身,便迫不及待伸手去掀帘子,欲借着这个姿势矮身进入帐子,身形却僵在帐外,进退不得。
林观遇在一旁纳闷,魏黎安怎么不进去呢?
他们稍微靠近许些,才忽的发现,那俯身跪地掀帘的魏小将军,肩头踩着一只白足。
纤细,莹白,宛若一尊精雕细琢的美玉。
他们蓦地眼皮一跳。
那只清秀小巧的足踩在深色锦袍之上,宛若黑夜坠落的白雪。
清风徐徐,林间的风哗啦一下灌入帐内,又有侍从掀开帐帘。
珠光宝气的一幕登时映入眼底。
狂风肆虐,曼妙浮动的轻纱之下,一个清瘦身形被勾引得模模糊糊。
正前方的金丝楠乌木座椅上,虞藻散漫地抬起一只足,抵向魏黎安的胸口。
那身雪白的皮肉,在日光下胜似散发光芒的明珠。他一只手撑着扶手,另一只手托着块莹白玉坠,正百无聊赖地拿玉挤自己的脸肉玩儿。
他的衣衫尚未换完,两个侍从为他拆去发间的金玉宝珠,又有两三个侍从跪地帮他整理行装,他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心,而这些侍从们眼中或多或少流露出几分痴迷。
果真是天生的金枝玉叶、富贵命格。
阑珊光影落在虞藻的面上,轻轻摇曳摆动,幽香袭来。
魏黎安怔怔偏首,看向那踩在肩头的赤足,心如擂鼓,一发不可收拾。
见是魏黎安,虞藻稍微松了松足,脚心在魏黎安的肩头慢慢蹭着,下滑至胸口:“原来是魏小将军。”
“既你已捡着我的鞋履,那便麻烦你帮我穿上罢。”
虞藻本意是让黎书去取鞋履,结果被魏黎安抢了个先。
他这幅使唤人的态度,全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可以供他随意差遣的奴仆,而是将军府的独子、京城内的世家子弟之一。
黎书被抢了活,一脸不满,但世子殿下已然发话,他只能将罗袜送到魏黎安手边:“魏小将军,这是世子殿下的罗袜。”
魏黎安并无反应,只是抬起黑沉沉的眼。
虞藻被看了个莫名,他单手支头,稍稍偏了偏脑袋:“嗯?”
被风吹日晒而显得黢黑的大掌,缓缓扣住踩在胸膛的脚。
魏黎安动作僵硬地帮虞藻穿上罗袜,再套上鞋履。
这时,侍从恰好帮虞藻拆完发丝间的珠宝、整理完他的形状,他收回双足,缓缓起身,袖袍从身上垂落下来,挡住那截细瘦的脚踝。
虞藻缓步走到魏黎安面前,踮起脚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谢谢魏小将军。”
不太走心的敷衍语调,不像在感谢。
更像在奖励一条还算听话的狗。
虞藻出了帐子,伸手挡了挡眉眼,遮住顶天的烈日。
他微微蹙眉,今日太阳怎这么大?
虞藻担心身上太多挂饰,会限制等会的游园行动,于是命侍从将发间、身上的金玉宝石通通拆下,又换了一身较为简单的锦袍。他今日穿了一身银白锦袍,锦云流纹在日光下流光溢彩。
尽管他一身素净、不曾有过多装饰,然而一张玉面清丽白净,依然充满令人迷惑的华美感。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虞藻看着一群看痴的同袍们,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手,“既这么早到,怎不进帐子里,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
虽然外头不热,但一直这么干站着,不是也很无聊吗?
而且他也没听见他们聊天吟诗的声音,莫不是一直在外面站着等他?
那也太笨了。
小世子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嫌弃。
凌北咳了咳,掩饰他看痴了的糗态。他故作姿态地打开折扇,扇了扇风:“我刚到,也没等多久。”
林观遇幽幽道:“小侯爷,你的扇子拿反了。”
凌北:“……”
他默默将扇子换了个面。
虞藻看了眼凌北的扇子,又看看其余人,大家打扮得都比较简单,看来他今日的决定没有错。
“我们午膳吃什么?”他比较关心这个,“附近并无酒楼,莫不是要差人送来?”
林观遇道:“以往我们游园,皆是自行解决午膳。我们各司其职,部分人负责下水捉鱼,另一部分则负责在岸上处理、烤鱼。又或是去远一点的林子内,可以猎到野兔,将野兔烤了吃,味道也是相当不错……”
他看向魏黎安,“有魏小将军在,猎几只兔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虞藻眼睛登时一亮。
原来还有这样的环节?游园倒是比他想的要有意思。
让他处理食材,他是不行的。捉兔子也不行,他跑得没兔子快,也捉不住……
如此看来,适合他的工作,只有下水摸鱼。
虞藻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冰着张脸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负责下水摸鱼吧。其余的,你们分配着干。”
说着,便往岸边走,又迫不及待褪去鞋履与罗袜。
鞋履只脱了一半,就被一只黑手摁着穿了回去。
虞藻困惑不解地低头,看向像大狗一样蹲在身前的魏黎安。
“足、足部不能随意给人看……”魏黎安面庞黑红,语气结结巴巴,“只有、只有夫君才能看……”
虞藻莫名其妙:“你莫不是傻了?我哪来什么夫君。”
魏黎安盯着小世子看了半晌,旋即偏转过头,僵硬又局促的姿态,仿若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就是有的……”他含糊其辞道。
在场的人除了魏黎安和虞藻,哪个人不是阅读理解满分的古代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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