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柱形的糕体裹在雪白的奶油之中,顶上铺满了荔枝与樱桃,看起来鲜艳漂亮,像一个艺术品。
望着最后的成品,骆希声很开心。弯着眼睛,柔和地凝望着,就像凝视着相隔宫门的人。
“真漂亮!”刘秀英进来看到蛋糕,发出一声赞叹的惊呼,瞪大了眼睛,想要把蛋糕看得更清楚些,“原来你做的这个!”
此前她见骆希声一直忙活着,折腾些古怪的玩意儿,以为他弄来耍的。没想到最后弄出来的东西又新奇又漂亮,哪怕拿到外面去卖,肯定也不比小娘子用的香膏便宜。
送给冷小女郎,自然很能讨她欢心。
刘秀英欣慰地点点头,她本以为骆希声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偷偷喜欢人家女郎,不敢做出实际行动,现在看来,木头脑袋也有开窍的一天!
她小心翼翼地围着蛋糕看了又看,完全不敢上手触碰,生怕把骆希声多日辛苦做出的成品弄毁了,连忙催促骆希声说:“你赶紧的,拿个漂亮的食盒装起来,给人家送过去!”
“送的时候,记得说些好话,不要油嘴滑舌,就问问那小女郎睡得怎么样,最近可有烦心事就好。她见了你送的东西,对你的印象一定更好。”
嘴上没说那么死,心里却想着,冷小女郎说不定直接就爱上了听娃。但她怕说出来反而不灵,坏了事,就一直憋着。
念了一阵,骆希声却还站在原地,愣愣地低头,一动也不动。
刘秀英推推他:“你怎的了?”
“……娘,不了。”日日下值回来便扑在厨房里,饭没吃好,觉没睡好,话没说几句,骆希声开口的声音沙哑沉郁,把刘秀英吓了一跳。
“怎么不了?”她着急地问,“你忙了这么久才得一个,不给小女郎送去,难道自己吃了吗?”
可是,就算做出来,冷芳携也收不到啊。
他在重重宫阙之中,被大乾的君王珍藏着。
他的生辰礼,自有天成帝将源源不断的珍宝礼物捧到他面前,自有他身边的人揣摩他的心意,精心准备礼物,博他一笑。
他骆希声算什么呢?这一个平平无奇的蛋糕算什么呢?
冷芳携什么也不知道,他却一头热地忙了这么久。
骆希声终于从这几日的狂热中清醒过来。
自我感动。
骆希声冷视着自己,居高临下、轻蔑地下了一个评语。
他抬起头,冲刘秀英咧嘴一笑:“就是做给自己吃的。”
拿筷子挑了一点送进嘴里,很甜。
“娘,你也试试。”
眼看着一个漂漂亮亮的点心被他几筷子夹得难看,刘秀英心疼不已,骂他失心疯了,又坚持说:“我不吃!”
最后蛋糕全进了骆希声的肚子里,他吃的很快,也很狼狈。
蛋糕过于甜腻,沉甸甸地压在肚子里,令他有种作呕的欲望。
奶油沾到他唇畔,鼻尖,让他显得异常滑稽。
……
夜里明月浑如玉盘,遥遥挂在天际。御花园中暗香浮动,点灯结彩,四野安宁。
天成帝设宴于月色之下,两处点起雾灯,朦胧灯火摇曳,与一旁蜿蜒安静的宁心池微微泛着波澜的水面相得益彰。
月色,水色,光色,以及美色。
菜色齐至后,天成帝屏退了所有侍候的宫人,附近只余他与冷芳携相对而坐。
宴上都是冷芳携喜欢吃的,还有许多天成帝特令大师傅做出新意的菜肴。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大师傅与御膳房里的宫人几乎想破了头脑,就为着几盏巴掌大小的菜。
最终的成果是好的,冷芳携赏脸吃了几口,秀美舒展,显然十分青睐,又接连吃了几口。
天成帝没顾上自己吃饭,不断地给他夹菜,堆满了玉碗。冷芳携瞥他一眼,银筷抵住天成帝,道:“陛下还没吃一口,总给我夹做什么。我也吃不下这么多。”
天成帝说着:“我吃了一点,已经饱了。”
还是按冷芳携的话夹上几筷子,这是他坐在这里吃上的第一口饭。
两人都不是拖沓的人,纵然是自己的生辰宴,冷芳携也很快用完放下筷子。天成帝却端起了酒杯,梨花的香气随之逸散,杯中是他亲手酿制,埋于树下的梨花酒。
天成帝持杯对着冷芳携,缓缓道:“惟愿岁岁欢愉,年年称意。生辰快乐。”
说罢,将杯中澄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撤掉筵席,天成帝命梁惠捧出他费尽心力为冷芳携制作的生辰礼物——曲线流畅优美的弯弓,弓身古朴大气,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紫意,只是握于掌中就能感受到其中不凡的威力。却并不沉重,反而十分轻巧。
附带的三支箭矢箭簇沉黑,尾羽白中泛着幽暗的蓝,颇显宁静幽冷,恰似其未来主人。
见冷芳携低头抚弓,手拨弓弦,便知他这是喜欢了。天成帝眼角微弯,那么连日来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他竟如那等沉醉在情爱中的小儿女,只因心上人一个不算明显的肯定,便喜不自胜。
入住揽雀宫后,每逢生辰,冷芳携都要在宁心池满池的水灯中点灯许愿,虽然他向来随意对待,那纸上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潦草地写着“明日不上朝”、“不让太子去书房读书”等小事。天成帝却看得很重。
只要是他写在纸上的事情,无论大小,无论是否荒唐,第二日都要给他办到。
今回也一样。
或许是十分喜爱这回的生辰礼,冷芳携提着弓箭到池边,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纸团。他将纸团放在水灯最中心的位置,再一次点燃花瓣上的小灯。
刹那点,属于他的那盏水灯亮起,与灯火交相辉映。冷芳携伸手碰了碰,将水灯推远。
它不管飘到哪里,都会被天成帝的人找到。
冷芳携缓缓起身,背着天成帝静立一阵,当他转过身来时,天成帝费尽心血制出的轻巧名弓却被挽在他骨节文秀的手间。
一手持弓,一手勾弦搭箭。拉弓如满月,冷芳携的视线穿过幽蓝如火焰的尾羽,落在天成帝的心口要害处。
他微微一眨眼,箭矢便如流星般奔去,带着一往无前、必中靶心的气魄。
搭弓拉箭,几乎一气呵成,全无半点犹豫踌躇,充满了果决。
自始至终,冷芳携皆从容平静。射出此箭时,甚至还冲天成帝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
第71章 但你的准头分明精确,一击即中
眨眼的功夫,箭矢洞穿天成帝的胸膛,尾羽“咻咻”作响——他虽然反应极快,避开了心口的要害处,却仍然无法完全躲避这果断迅捷又狠辣的一箭。
这一箭之下,周围的一切好似都放慢了。
冷芳携能看见天成帝素来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隐晦的痛楚之色,能看到隐匿在黑暗中的内侍和护卫惊讶的表情,能看到有人忍不住拔刀,下一刻却又顿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毕竟,天成帝给他们的命令是任由冷芳携作为,他想做什么,想方设法也要替他办到。侍卫们像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完全遵照主上的命令行事。
可如今冷芳携对天成帝动手,行刺杀之举。这样做,不但不能阻拦,也要想方设法替他做到吗?
护卫们慌了神,不知所措。
冷芳携却还含着笑,将余下的两箭依次搭弓射出。
一箭,一箭,又一箭。
三箭如流星飞至,三声“笃笃”,显示出冷芳携不容置疑的杀意。直奔心口要害处,那样的冷酷无情。
见他还不停歇,护卫统领终于忍不住厉喝:“陛下!”
好在其余两箭都被天成帝避开。
护卫们因冷芳携的举动躁动不安,主上的命令和主上的性命在他们的脑海里不断争斗,分不出谁高谁下,见天成帝没受更重的伤,只能按捺住慌乱的情绪,等待他的指令。
梁惠惊讶之余,很快恢复平静。他了解天成帝,纵然冷芳携在他如此开心、喜悦的时刻,用毫不留情的三支箭将一切打得粉碎,天成帝也绝对不会对他发怒。
果然,天成帝很快镇定下来,他抚着胸口,摸到一手淌出的热血,触及冰冷坚硬的箭身,定定地看着灯火辉映中的冷芳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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