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怪怪的感觉。
郑说明白,那只是机器人结束工作,刚好停在旁边待机,扫地机器人只会按照既定的指令行事,没有交互模块。但郑说却总觉得平时毫无存在感的机器人忽然多了几分色彩,贴在冷芳携脚边,狗里狗气的。
“嘬嘬。”冷芳携瞥向脚边的机器人,矮矮的刚到脚踝的位置,他小声地逗了几下,机器人信号灯一明一灭,机械臂轻轻地扒拉住小腿,以示无奈。
等郑说从厨房里出来,机器人又很迅速地收回机械臂,恢复原状。
郑说朝那边看了好几眼,见机器人毫无异状,收回视线。
看来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吃饭的时候冷芳携提出需要一台机仆。
郑说皱眉:“我不是说了不会买?”
他有点生气,怀疑冷芳携昨天没认真听他讲话,已经提前申明过了,结果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这倒不是郑说故意为难冷芳携,他把人接到家里又不是抱着虐待折磨的心思。实际上郑说一个人住就喜欢万事亲力亲为,不喜欢机械产品过多,所有家务里,他唯独厌烦扫地,也没那么多时间清扫别墅的每个角落,于是才只有了一个最低端的扫地机器人。除此以外,无论是恒温系统、清风系统,还是智能家居,通通都没有。
一个连窗帘都需要亲手拉的地方,与倡导用机械提供便利的主流思想格格不入。
“你又没完全残废,不需要机仆。要是有什么做不了的,难道我是死的?”郑说几口吞下鲜肉包,“别想了,不买。”
冷芳携看他几眼,没再说话,像已经接受了事实。
毕竟他现在是俘虏。
嘴里的包子瞬间没了味道。
郑说喉结紧了紧,心想,冷芳携的待遇已经够好了,有自然食材可以吃,还不用做家务,在自己这儿,更不要求他为方舟付出什么,已经够好了!
一边这样想,一边坐立难安,食不下咽,频频往对面看。眼神太过明显,以至于冷芳携抬头,递来一个狐疑的眼神。
饭后,郑说给冷芳携更换芯片。
冷芳携目前使用的是黎明军的芯片,很多权限和功能没有不说,还存在被追踪监听的风险。郑说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反动组织的下限。
手环在冷芳携被林蔚带走时,就被销毁。郑说准备了更昂贵先进的新款式。
他抬了张歪扭的小木凳坐过来:“伸手。”
一边打麻醉,一边嘲笑黎明军:“打肿脸充胖子,没钱就别装了。他们看你是个古人,拿些垃圾敷衍你,你还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
他垂着头,毛绒绒的脑袋,鲜艳的头发,看起来像颗火龙果。
冷芳携淡淡看着,有种伸手抓一把的冲动。
等到开始手术,郑说的嬉笑怒骂全收敛下来,小心认真地切开皮肤。旧芯片混杂几缕血丝,被他用镊子夹出来丢进垃圾桶,新的芯片旋即缓缓送入身体。
郑说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时候,倒与郑白镜格外相似。
他使用的麻醉更为有效,冷芳携全程没有痛感,不看手臂处,完全没有正在手术的感觉。
只是在最后芯片入体的一刻,凉意顺着伤口蔓延,蹿到心口处。
不痛,却怪怪的,是身体对异物自然的排斥反应。
冷芳携跟着轻轻皱了下眉头,一个短暂的不适表情。
郑说涂抹凝胶,仓促地垂头。
青年哪怕只是微微的皱眉,都让人呼吸停滞,想要立刻为他排忧解难,更别说郑说的身体有它自己的想法,那种被选中、被感召的情绪更是成指数倍放大。
“晚上前这里不要沾水。”郑说起身,“我待会儿出去一趟,你好好在这里,别想着逃跑,这里可不是外环。”
他警告道:“你推着轮椅在外面一转,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被人抓回去,那些人家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以冷芳携的相貌,郑说毫不怀疑他会被立刻禁锢起来,成为那些权贵的禁脔。
郑说出门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台机仆。
线条更加流畅,模具更加精致,功能更加先进,芯片更加高端,是方舟集团研发已久,还未上市的新产品。
他匆匆赶到集团,从研发室调出一台就走。
登记人员当时瞠目结舌,惊讶万分。郑说的怪癖集团人尽皆知,因为对机械产品的极端厌恶,他连本部都很少涉足,如今忽然出现在研发室内,还带走了一台机仆,此场面无异于太子爷忽然变得端正文雅,让人怀疑人生的程度。
立刻摸出通讯器。
“我靠啊,太子爷中邪啦!是不是得赛博精神病啦?郑老大救救!”
“今天是愚人节吗?太子爷居然——来取机仆!”
“那脸臭得,眼神嫌弃得不得了,看俺们村的新机仆跟看仇人一样,不瞒你说,我当时真感觉他下一秒要掏炸弹了。”
冷芳携只不过午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就发觉室内气温上升,保持在一个非常舒适的温度,通风系统徐徐送出暖风。
身上的毛衣有些厚了,他换了件薄针织衫。
然后就看见崭新的银色机仆立在客厅。
早上刚斩钉截铁、严词拒绝他要求的人,两腿大开,靠在沙发上,表情冷漠得很:“用吧。”
冷芳携:“……”
冷芳携:“。”
第125章 寒冰三色堇。
图灵机在扫地机器人里还没呆满一天,就拥有了高大魁梧的新身体。
合拢五指,模具的精细度肉眼可见更好,许多之前比较困难的动作,现在可以轻松自如地完成了。
若非外壳还是金属,五官仍然一片光滑,刻画鲜红刺眼的标记,与真人几乎没什么差别。
不过图灵机用过更好的壳子,那时他能用拟真眼球捕捉冷芳携的神态,现在却只能通过画质更低、更失真的成像观察一切。
他在卧室帮冷芳携收拾东西——郑说昨天只是把行李从箱子里搬运到另一个地方,完全没有整理,还将他的编织工具弄得乱糟糟,完全不能称之为收拾。
图灵机把衣服分门别类地收纳好,就无所事事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外面做饭、洗碗、洗衣服之类的家务,全被郑说包圆了,哪怕带回来一台机仆,他也不假于他人之手。
浴室门分开,热腾腾的水蒸气呼啦四散,冷芳携裹着一身水汽走出来,微微侧头,干毛巾不紧不慢地擦拭湿发。
肌肤浸透了水汽,在暖调灯光下氤氲出盈盈的粉意,比白天的时候看着更加健康。
待他坐在床沿,图灵机走过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掌。
掌心处分开两道小口,吹出徐徐暖风,伴随着机器人恰到好处的按摩,一寸寸地烘干了湿漉漉的头发。
梳发时,图灵机将冷香的精油抹进每一根发丝,软趴趴垂落在肩头的乌发,顿时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说说吧。”冷芳携回头看向他,唇角微翘,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被封冻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过得怎么样?
机器人是没有“生活”的概念的,作为工具被创造之初,他们就是为了人类的愿望而存在,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但随着这个问题,图灵机确实回想起了什么。
在他被大意志戏谑般的话语唤醒以后,图灵机才发觉自己没有完全消散,仍然有数据碎片顽强地留存在网络当中。
通过网络里飞速传递的信息,图灵机得知在那一战后,冷芳携选择自我封冻,陷入无期限的沉睡。
正是百废俱兴,亟待重建秩序的时刻,人类内部却率先陷入混乱——从前因共同利益而走到一起,众志成城的伙伴,如今也为了个人的利益而彼此刀剑相向。
战争的到来是必然可以预想到的事情。
愚蠢的从众者,完全忘记是谁带领他们艰难地粉碎仿生人阵线,解除暴政戒严,完全忘记了过去是多么艰辛,多么困难,轻易地选择动用武力解决一切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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