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天成帝知晓他们从前的关系,定然也知道他在诏狱中发怒,又要路慎思好好照看沈质。明明已经和沈质闹翻,腰间还系着沈质送的玉佩,此间种种,不是余情未了是什么?怀疑他的目的实属正常。
冷芳携道:“倒也没有。只是太无聊了,整日都在太极殿里陪你看奏折,处理朝政,还有吏部那等俗事烦扰,想找些有趣的事情做。”
在他口中,构陷正三品九卿大员,一着不慎便能掀起满朝风雨,竟然只是个拿来解闷的乐子。
冷芳携这么说,天成帝不再追问了,俯身吮吸汁液。
冷芳携抓着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拉扯,想到天成帝待他真是颇为怪异。
已经把他带入龙榻之上,颠鸾倒凤,却还要在白日教导他如何处理政务,如何在朝廷中行走,如何在文武百官间周旋。其中隐秘关窍,几乎倾囊相授,连权力制衡之术也传授给他,生怕养不出夺权篡位的野心。
历来娈宠一流,虽然得帝王喜爱,却少有能在朝中拥有一席之地的。无非被皇帝当成与之欢好的玩意儿,及时行乐便罢,从未考虑过娈宠们的今后。
天成帝不把他锁在揽雀宫里,竟然任由他随意出宫玩乐,甚而将治水重任托付给他,好似冷芳携只是个简在帝心的臣子,而非床榻之间扇他耳光的枕边人。
全然不似前两个世界中发生异变之人的行事作风——浮蘅、加菲尔德之类,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时时揣着放着,哪里会给他自由?
当真古怪。
明明是天成帝强迫他,主动开始这段畸形的君臣帝妃的关系,到了现在,冷芳携是放纵放肆了,束手束脚的竟然是天成帝自己。
复杂的思绪在脑海里转过一圈,足背微弓,扣着梨花木桌的五指并拢,冷芳携身子猛地一抖,急促地喘息着,渐渐平息下来。
满足过后,他就不耐烦了,裸足踹踹皇帝。
“别舔了。”
……
待他走后,天成帝亲手收拾桌面上的狼藉,擦掉水痕汁液,路慎思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书房之中,仿佛无声无息的幽魂。
他单膝跪地,将惹得冷芳携不快的狱卒的下场回禀皇帝。鼻尖萦绕着一股幽香和淡淡的腥味,方才走进书房时,尽管他立刻垂头,仍然瞥见了凌乱的梨花木桌,结合书房内的味道,不难想象方才发生了什么。
路慎思面容沉肃,身形隐在阴影之中,仿佛一个等候指令的器具。思绪却已经逸散。
……方才,他是坐在桌上么?
那该是一种怎样美妙的情态……偏偏被皇帝独享。
藏于心口的凶兽几乎饥肠辘辘,被勾魂夺魄的香味引得凶意大发,破膛而出奔向味道的来源,偏偏必须压抑着,克制着。
路慎思闭了闭眼。
皇帝冷淡却不失狠辣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他不喜欢的人,永远不要让他们再出现在他眼前。”
“是。”
“汤沃和易积石动向如何?”
路慎思道:“两位阁老还算平静,汤阁老买回一只鹦鹉,养在廊檐下,整日教它‘陛下万岁’;易阁老醉心于诗集,躲在书房中写诗作画。不过,他们身后的门人弟子颇为躁动,正为大理寺卿之位角力。”
两党皆在大理寺中安有人手,且位置都不低,大理寺举重若轻,自然要为九卿之位争夺一番。
天成帝冷笑着点评:“汤沃不思进取,不堪大用。易积石刚愎自用却又软弱,被弟子裹挟,成不了气候。”
两位阁老在他口中,竟比稚童还不如。
路慎思想,这两派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还能被天成帝留着,甚至在其中加一捧火,唯一的作用恐怕就是给他与冷芳携取乐。
毕竟猴戏在哪儿都能看到,朱紫大员之间上演的猴戏,可不多见。
“比起他们,东宫更为安静,太子殿下跟从大师傅阅览经书典册,近日除了关心冷大人明年的生辰礼,便是写策论。”
快十八了,仍然被天成帝死死压住不能视政,却一点也不着急。
天成帝的语气中含着一丝轻蔑:“太子就是太规矩了。”
又慢悠悠说:“不过他身边的谋臣,不是个安分的。”
“臣会盯着庞飞善。”
天成帝说:“无需多此一举。药奴呢?”
比起太子身边野心勃勃的谋臣,他更关心揽雀宫中素来沉默寡言,只知道莳花弄草的宫人。
路慎思道:“前日往飞羽宫递了一次消息,言冷大人近来喜欢吃李子。飞羽宫便将份例中的紫李送到揽雀宫里。”
“这一份消息,恐怕除了越云岚与朕,他还卖给了其他人。”天成帝淡笑,“三姓家奴。”
这一茬却是路慎思没有查到的,想到那个藏在冷芳携宫里,等闲不露面之人,路慎思心头一阵腻歪,忍不住道:“陛下,不如臣去处理掉他。”
天成帝瞥他一眼,将跌落桌案的花枝捡起,插于白色瓷瓶中。
只说:“芳携用他顺手。”
这就是不要他轻举妄动的意思了。路慎思退下。
出了御书房,路慎思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恼意。
或许是与冷芳携的一夜相处,令他失了分寸,竟然在天成帝面前罕见地表露出自我想法,对于冷芳携过于关心。
皇帝如此敏锐,恐怕……
……
又一个。
天成帝淡淡地想。
芳携真似一朵蜜花,招蜂引蝶,总不停歇。
太子、梁惠、路慎思……亦或者更多人,他身上仿佛有种魔力,深深吸引着他们,令他们心不由自己。
天成帝见过投注在他身上,太多人的心意,太多人的觊觎。
他们或许蠢蠢欲动,在暗中窥伺着,等待有朝一日能将冷芳携拥入怀中。
但那又如何?
整理好瓶中花枝,放在云纹窗前,看着自己的杰作,天成帝罕见地露出一丝傲慢的笑容。
先来者居上。
他已经在冷芳携身上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爱也罢恨也罢,谁人能抹去?
*
隔日早朝,冷芳携将缜密的证据一一呈上,忽视他在其中可能使的手段,当真天衣无缝,罪证确凿。
“臣以为,这些证据过于单薄。”偌大一个朝廷,朝臣们跟哑巴了一样无人反驳,只有易积石一人出列,但在铁证之前,显然过于苍白。
冷芳携呵呵笑道:“那在阁老看来,什么证据足够定案呢?阁老从前经办的刘书同案,除了两三人证,再一份誊抄过的名单,没有其他。那个案子能定,这回臣搜罗的证据更为清晰,为何不能了?”
易积石一时语塞,在冷芳携神光湛湛的双眸之下,竟然下意识避退半步。
他从来都如此,虽然总是反对冷芳携,但只要后者当面与他对顶,便不会出面交锋,次次回避。
在有心人看来,是畏惧冷芳携的权势。这以刚硬著称的阁老,骨头其实不硬。
唯有少数知情人知晓,易积石是出于愧疚。愧疚于冷芳携曾视他为半师,他与一些人也视他为朝廷日后需费心培养的栋梁之材,可在天成帝出手强迫冷芳携时,他却没能出面阻拦、劝谏,任由文采飞扬、风华正茂的少年被帝王握在掌中。
易积石的回避也导致沈质的罪名几乎已经定下。
就在这时,冷芳携又道:“除此以外,大理寺中尚有一位人证——骆希声。”
他转身看向大理寺队列中死死埋着头的青年,意味不明道:“还不出来。”
眼神似威胁,又像充满兴味。
唉。逃不过。
骆希声抬头,众目睽睽下,慢吞吞地走出来。
所有大佬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位小吏身上,离开队列时,还能听到同僚们的骚动,骆希声心中苦笑,面上仍然从容不迫,掀袍下跪,掷地有声。
“臣不知。”
朝廷一时哗然。
他竟敢当面反驳冷芳携!
冷芳携却也不生气,好似只是把他抓出来逗弄一番,转头悠悠道:“既然你畏惧沈质的权势,不愿开口,那便算了。陛下,凭着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定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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