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言蹙眉推开他的腿,对身边保镖说没事。
荣安州没顾上她的嫌弃,慢悠悠将腿放下,目光落到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又瞥了眼她包的严严实实的防寒服和登山靴,心中浮起一个猜测,“特殊时期?”
秦玉言没说话,半靠在一棵粗壮的树上,接过保镖递来的水小口喝着。
荣安州的猜测应验,语气里多了些纳罕,“不是,你至于么?就这状态还要进山?就为了给你爹报仇?”
秦玉言没看他,回了句,“死的又不是你爹。”
荣安州嗤了声,“我爹要像你爹那么缺德,还不如死了呢!”
这片林子静了下来,荣安州看着秦玉言低垂的眸子,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我嘴贱,不是故意的。”
“确实贱。”
“……”
两人安静片刻,荣安州说了句,“有我哥在,你动不了姜无的,没必要死磕,你们商人不是最喜欢合作共赢、利益至上那套吗?看开点。”
秦玉言只当没听见,起身喊他们继续往前走,荣安州刚要开口劝,突然一声枪响再次打破山林的死寂。
他脸色一凛,扭头看向身后枪响的方向。
下一秒枪声再次响起,一声又一声,十分连贯急促,且有好几声交叠在一起,可见不止一把枪。
荣安州确定韩重身上只有一把枪,所以这山里除了他们和秦玉言,还有第三拨人,他立刻看向秦玉言,“这山里还有谁?”
秦玉言脸色反倒从容了些,“方知意。”
荣安州脸色一黑,他倒不怕秦玉言这种有城府的,因为这种人行事有顾忌,怕就怕方知意这种虚有其表的蠢货,因为他真的能干傻事。
“妈的。”他低骂了句,转身往枪声方向走去。
秦玉言抬了下嘴角,带着人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墨孜山深处的墓室内,韩重正打算为自己前世今生唯一的弟弟争取活命权时,就听到了这一连串枪声,当即目光一凛。
“有别人进山了。”他看向铜棺里被明黄经幡盖着的白骨,开口道,“烧了吧。”
姜无没动,偏头看着他。
韩重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扬,“怎么,舍不得?我可要吃醋了。”
姜无眨了下眼,反问道,“你舍得吗?”
从身世坎坷的冷宫皇子到寿终正寝的英明帝王,整整九十七年,远远超过他身为韩重的三十年,那段遥远的前世像刻刀一样深刻地塑造了他这个人,即使转世后失去记忆,他也依旧是前世那个灵魂。
眼前这具白骨是他曾经作为燕重的证据,一旦烧掉,这世间再也没了燕重存在的痕迹,只有史书上轻飘飘的几页纸。
真正不舍的人是韩重自己。
韩重望着他片刻,而后抬起嘴角,嗓音低沉莞尔,“燕重一世,唯一值得一提的无非姜无二字。”
唯一不舍的也只有姜无一人,现在你就在我眼前,有何不舍?
这一次,姜无竟意外地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中像有晚风轻拂而过,留下一片涟漪,经久不散。
他看着韩重含笑的脸,透着星芒似的漆黑双眼,想起曾经他和师父一起看的那次落日。
曾经他以为困住自己的那座山是大周江山,那片落日是无疆殿摘星楼,所以他烧了无疆殿摘星楼,抛下了大周。
现在他知道困住他的那座山是这周而复始的俗世,是他漫长生命里的孤独,那片落日是燕重烙在他心里永恒不去的思念。
火光燃起,在铜棺中孤寂了千年的尸骨一点点被金赤色的火焰吞噬。
火舌摇曳间,韩重终于看清了那层明黄经幡的全部模样,除了司命一族的祈愿文字外,上面还绣着郁萧罗台、二十八星宿、五岳山川等道门的纹样。
他有些意外,姜无虽不至排斥其他流派的东西,但架不住他是真不爱学习,不然也不会跟周公命在一起混了几十年都没学会几个道家的本事,可这经幡上竟会有别的门派的东西?
姜无解释道,“我没有飞升,不知死后是如何光景,也不知上苍能否听到我的祈愿,就想着把所有门派的祈愿都画了上去,总归有一个有用,能让上苍佑你不受任何因果苦。”
史书上将燕重描摹得人生有多传奇英武,世人只称道昭武帝如何一箭断北狄国运、救汉室兴亡,他却是知道燕重犯了多少杀孽,司命一族最忌因果气运,他只怕燕重死后受因果之苦。
他说的简单,却把韩重的心揉了一遍又一遍,前世今生的记忆融合在一起,那些饱胀的情绪寻不到出口,只是一次次让他眼眶发热。
明明他前世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小傻子也什么都不明白,却也循着心意为他做到了这一步。
他忍不住又想重提让姜无吸收黑玉里的神魂,姜无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回头看向墓室的通道,“有人在毁阵眼。”
韩重眉心一跳,他知道这座阵法是姜无当年鼎盛时期用禁咒布下的,时隔千年岁月后,才勉强被宴之山等四人打开,若是阵眼被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忽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金球,凝声道,“别装死。”
小金球语气谄媚道,“陛下万安,应该是方家那小子干的,想为他哥报仇,打算毁了这墨孜山的阵眼,将你们困死在这里。”
韩重敛眸,“方知意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金球嘿嘿一笑,“我告诉他的。”
韩重抬手就把它扔向铜棺中尚未熄灭的赤金火焰,小金球发出尖利的哀嚎,生生从里面蹿了出来,一头挤进姜无怀里,“大人救命!我还有用!”
韩重劈手把小金球拽出来,脸色不善,这小子当年就在偷偷觊觎姜无,要不是怕姜无不高兴,他早就把人杀了,哪还轮得到后面姜无动手?
第217章 震动
“十四年前那场车祸里,原本死的应该是方知意,但方知源跟我做了个交易,让我把方知华的气运改给了方知意,就因为方知意比方知华好掌控。”
“方知意原本就跟他二姐感情最好,你们只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不会惦记着给方知源报仇了。”
姜无虽然并不怕方知意的报复,但也觉得麻烦,于是他对韩重说,“那我们去找方知意吧。”
韩重却盯着他看了会,然后在姜无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后,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然后说,“他在骗你。”
姜无一愣,“你调查过?”
“没有。车祸的事可能是真的,但方知意是不会相信的,也不会放弃报仇,反而会想当场开枪杀了我们。”
“为什么?”姜无不解,难道不信小金球的话?“我们可以把桑元交给他。”
“人不会相信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还会迁怒于戳破真相的人。”韩重说着顿了下,举了个例子,“你之前为什么不信我前世假死是为了长生和飞升成仙?”
姜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回道,“你不会的。”
韩重戏谑地看着他,“我是皇帝,唯一缺的就是寿命,没有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我也是俗人,你怎么就觉得我不会?”
姜无想说你和别人又不一样,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和方知意一样,就算燕重当年真的为了长生而谋划了这一切,他多半也不会去细究,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不愿意接受罢了。
他沉思的样子太过专注,看得韩重心里痒痒,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姜无被乖乖亲了一下脸颊肉,问道,“你不可以让他破产吗,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
韩重没说让合光那么一个集团破产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只回道,“我努力一把试试。”
姜无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便道,“还是算了,你现在都不是皇帝了。”
“……”
韩重捏起他脸颊软肉,语气危险,“我不是皇帝,唯一耽误的只有你不能当皇后这件事,真要对付方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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