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害人,都会对人的心性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
池小池抬手摸了摸鼻尖,心慌意乱地笑笑:“你这样说,像是很了解我。”
061果断且强势道:“我当然了解。”
池小池的习惯,池小池的想法,池小池的生理结构与心理结构,都很了解,也很喜欢。
说话间,他已越过那条河。
双脚落在彼岸的土地上,远远望着池小池靠在树上的背影,他的语气转柔了一些:“你总往坏里想自己,这是坏习惯,要改。”
池小池心中剧震,脱口而出:“你是……”
偏在此时,一只手从后拍上了池小池的肩膀。
树上一颗露珠身后人的动作惊动,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池小池脸颊上:“书绝,走,拿剑去。”
……是宴金华。
池小池眼睛眨了眨。
他花了半秒钟收敛神情,两秒钟整理心绪,再睁开眼时,眼圈周围刚刚浮出的红意已散,眼中尽是属于段书绝的温儒尔雅:“走。”
有了061的提醒,池小池这才惊觉,自己的思考方式有些偏了。真正的想法和目的,却被自我厌弃的情绪掩藏和混淆。
这样对宿主、对他自己,都不好。
他该走的,是属于段书绝的阳关道。
没有阴谋,只有阳谋,坦坦荡荡地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才是这个世界里对段书绝最好的处理方式。
池小池未曾注意到,两个刚刚渡河的修士也来到了上游位置。
两人都是震碎河底、穿越生门而来,却都是一身臭气和污泥,正一边埋怨,一边脱衣沐浴。
而白衣小师叔不紧不慢尾随在池小池身后,执伞而行,伞面盖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带笑的唇角。
第159章 系统VS系统(九)
二人入了第六阵。
阵中没有怪物或是异兽,只有一座塔林,矗立着百余座僧人墓茔。
虽然四周树木葱郁,但因为无人打理,已生长得太过茂盛杂芜,大多数石塔受风尘洗刷千年有余,倾颓崩毁。
看样子,此地已是无人问津的荒废之地,有长耳朵的灰野兔在齐膝深的野草中一闪而过。
没人告诉他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才可通关。
段书绝先运气试探了一番,告知宴金华,此地没有设过阵法的痕迹,塔林排布也只是单纯依循佛理,其间倒是隐有佛家清气,不像是特意设来困住他们的。
他们在塔林间穿梭一阵后,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而离开的路却不知到底在何处,一时陷入僵局。
宴金华因为自身能力着实有限,又痛失宝珠,实在舍不得再动用所剩不多的进度点数,只得硬着头皮哗啦啦地翻书,试图从原文中找出第六关的破解之法。
这段破关取剑之路,他大概看到第三关就没细看了。
因为作者的描述实在太细致,完全不晓得他写这么啰嗦要干什么,所以他看到第三阵就跳了,直接看了主角最后爆冷夺剑、打脸众人的情节,爽过便算了,再没有回头看过。
后来,他又指望着吃定海宝珠的红利,打算走捷径,从第一阵直接跳到最后一阵,因此来之前也没细翻书本。
但他才翻两页,就差点脱口骂娘。
……怎么书里写的第一、第二阵,和他们这一路遇见的完全不同?
第一阵是剑风阵,第二阵却是什么狗屁白骨山?
这随机的三千世界的设定真垃圾!
宴金华心浮气躁,但他的脑子倒是着实灵活,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
他对池小池说:“书绝,咱们分开来找吧,也能快些。”
他起码是读过原文的人,再不济还能求助系统,让它给自己开个金手指,怎么想,都要比段书绝这个局中人要强。
段书绝也一如既往地没有拒绝他的要求:“好。”
宴金华并不急于走开,而是冲他招了招手:“书绝,过来。”
段书绝乖乖走近。
宴金华解下衣带,将自己刚刚用术法洗干净的衣服披在了段书绝肩头。
段书绝一怔,脸颊微红,澄净双目中盈满疑惑:“宴大哥……”
宴金华说:“你才受过伤。虽是好了,但也得仔细着点儿,不能受风。我的衣服比较厚实,刚才又洗净了,你我身量相差不远,给你穿刚合适。”
段书绝一本正经道:“不可。天色已晚,此处又阴冷,宴大哥会着凉的。”
闻言,宴金华以玩笑口吻说:“那这样吧,我们师徒两个换件衣服,你将你的给我,我的则归你。”
“我的衣裳单薄……”
这倒是实话。
鲛人连深海之寒都不畏惧,区区冷风又能如何,因此段书绝无论冬夏,都是一身飘逸薄衫。
但宴金华却不同,此时还是早春季节,冰雪初融,对他这种怠于修炼的人修来说,的确会寒气入体。
宴金华仍是坚持。
段书绝向来拗不过宴金华,只得除下破损的外衣,披在宴金华身上,还不放心地叮嘱,若宴大哥冷了,就立刻换回来。
宴金华接过那薄如蝉翼的水蓝外罩,指尖有意无意地抚过左上臂位置被剑锋划破的地方,以及破损处四周沁出的血迹。
他笑说:“不会。你好生穿着我的就是。”
宴金华暗笑。
自己失了一城,不过又拿到了一筹胜算。
他记得很清楚,到了第七阵,就要拔剑了。
段书绝破阵时受了伤,衣上有血。而鲛人血,是破除封印、拔出石中剑唯一的办法。
自己只要比段书绝早一步破开这个该死世界的术法,用段书绝沾血的衣裳蹭上剑柄,便能领先一步,夺去这股大气运。
宴金华有些惋惜。
早知道会弄到这样狼狈的田地,自己就不该担心血提前抽出来会失效,先偷偷抽他一管子血做备用再说。
他这样想着,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得意,倒是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池小池与他往反方向走去,裹着暖和的春服,想,冻死你丫挺的。
他用剑身拨开荒芜的野草,准确地朝其中两座石塔走去。
池小池在演戏时,有两个常被人称道的好处。
一是他临场机变能力强,接得住戏,哪怕别人这段演错了,他也能给圆回来,有时候导演一走神,甚至不会发现刚才出了演出事故。
二是他会花时间研究所有人的剧本,甚至是灯光与布景的计划书。
因此,池小池非常知道《鲛人仙君》的作者要在这里设定“三千世界”的用意,也知道这第六阵该如何破。
他缓步走到两处石塔前。
刚才,在塔林中逡巡时,他便注意到这两处石塔与其他的不同。
也是一样的倾颓,一样的野草及膝,但是上面的碑铭却比别处看上去新鲜一些。
碑铭上都写了法号,左边书“法空”,右边书“释然”。
若论资排辈,法空禅师该比释然大上一辈,但据碑铭所载,二人年龄相差只得五岁,显然,法空年少便通禅机佛理,悟性极深,最终却并未得道。
七层浮屠,方能成佛。
法空的佛塔已倒塌了一半,但根据散落在地上未腐朽的部分来看,它原来应该足有六层之高。
他距离得悟大道,仅一步之遥。
然而更奇怪的是,这样一位禅师,却和一个光头小和尚释然并肩葬在一处。
释然只有一层佛塔,该是最普通的那类佛门弟子,资质愚钝,只配替禅师扫榻洗衣。
他去世的时间要比法空早上半月,也就是说,法空是在死后,主动选择将自己埋骨在小和尚释然身旁的。
池小池走至那一高一矮两座石塔前,合手唱了个喏,便蹲下身来,扫去释然碑上的厚厚灰尘,动手用剑刃割破食指尖,一笔一划地为墓碑上的字迹描红。
原本已经渐趋模糊的“释然”二字,又变得清晰起来。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千年以来,每30年一次的静虚剑会,七大阵奥妙变幻,少有重复,但唯一的特例,便是这第六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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