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人(54)
老白被彻底打败。他有时候觉得温浅是一神人,因为此人无时无刻不是一副温和认真的样子,无论什么话只要从这个男人嘴里出来,那么哪怕它再离谱再莫名其妙再不合时宜,都会让人产生“也许真是这么一回事”的感觉。任何揶揄奚落打趣在此人面前一律行不通,因为对着如此正经的脸基本上此类对话不会超过三个回合,发起者就会自动结束话题。而另一方面,当这个男人对别人揶揄奚落打趣的时候,基本上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感同深受,被施予方更是完全感觉不到。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老白实在想象不出。
“嗯?你刚说什么?”温浅疑惑出声。
老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想法咕哝出来了,赶紧摇头:“没、没什么,温习内功心法呢。”
温浅笑笑,没说什么。
温浅显然已经在这里住上几日了,两间屋子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厨房里有开伙的迹象,老白倒没想到温浅还会自己做饭。
“都是些很简单的,不及你的炖肉香。”温浅倒是异常谦虚。话里话外飘荡着对老白及其厨艺——重点是后者——的思念。
晚饭顺理成章老白做了。之前不知道温浅也会做饭,老白做起这些很有一种地主自豪感。可这会儿知道了再进厨房,就怎么都觉得自己成了劳碌命。
“不会被那家伙算计了吧……”老白边炒菜边念叨,可很快又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断,“不能,虽然偶尔淡漠了点,可总的来说人还是挺实诚的……”
吃晚饭的时候,老白问起了顾天一的事。
温浅坦然承认,没半点隐瞒:“也不知他怎么得的消息,那会儿我正在西南做一桩生意,他居然都能找到我。也算我运气吧,本来论实力我们只能打个平手,可顾天一不知为何那天只有往日七八成的功力,所以我侥幸赢了。”
“之后就杀了他?”老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
温浅不紧不慢的喝口汤,然后抬头,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也见了,他要我死。我不想死,所以只能这样。说来,这是我杀的第一个没报酬的人。”
老白继续吃饭。虽然隐约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让温浅放下屠刀等别人来杀吧。就这样思来想去,便又觉得温浅说得在理了。
“差点忘了,我这还有份礼物给白兄呢,”温浅从怀里摸出把短刀递给老白,“三番两次来打扰总空着手可不好看,不过我们走江湖的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把短刀就送给白兄防身。”
接过短刀,老白细细打量。只见那短刀比手掌略长,制作十分精致,光是刀鞘上的雕花就看得出非一般功夫。再拔出刀身,更是精光一闪寒意凛凛,煞是漂亮。
“真好看……”老白禁不住赞叹。他对兵器懂得不多,所以也说不出什么专业性的慨叹,但打心底喜欢却是真的。这欢喜除了短刀的漂亮,更多的却是源自“温浅送自己东西了”这件事本身,不同于之前承载着报恩任务的蝴蝶,在老白看来,这一次才算真正意义上朋友间的亲密。
“白兄中意就好。”温浅笑笑,露出个放心的表情。
其实老白很好奇这刀是哪里来的,但又觉得这样刨根问底的不合适,最终没开那个口。
老白没问,温浅没说。不过即使老白问了,恐怕温浅也会找个说法搪塞过去。因为那刀是顾天一的,确切的说是埋尸首的时候从男人衣服里掉出来的,东西确实是好东西,所以温浅没多想就留下了。不过把这刀送给老白,却是温浅到了白家山才临时起意的。
温浅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顾天一身上掉刀这一出,那么他是不会想到要送老白些什么以便礼尚往来的。即便偶尔想过,也不大可能付诸行动,因为他嫌麻烦。而现下恰好来了这么个机会,那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借花献佛。
第40章 迷乱之夏(二)
温浅说是来避暑的,倒还真一点没掺假。或许是没有了顾天一这个大麻烦,温浅再不像冬日里那般早出晚归的刻苦练功,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就是和老白一起坐在院子里啃西瓜,喝凉茶,打打鸟,捉捉鸡。再不然就是偶尔点拨下老白毫无进展的轻功。
也不知是老白资质驽钝,还是那海云纵本身就难学,纵然有了温浅的点拨,老白的进步仍旧可以忽略不计。
“你这轻功究竟是什么路数,怎么怪里怪气的。”温浅见老白迟迟不成材,遂好奇的翻起了那秘笈。本来还有的一点顾忌的被老白一句“你要是能看懂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给彻底消除。
“韦利图说是从二百年前什么大门派里流出来的。”老白记忆记得。
温浅吐出口中的西瓜子,才哑然失笑:“韦利图?只要东西卖得出,面团也能变珍珠。他的话十分里有一分真就不错了。”
老白怀抱个刚从冷水里捞出的小西瓜,汲取着微薄的凉气:“没准就是我这一分呢。”
温浅莞尔,怎么瞧着都觉得抱着西瓜的老白很有趣,:“你啊,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想。”
温浅的语气跟长辈似的,弄得老白不自在的发窘:“你才认识我几天啊,说得跟多了解我似的。”
“了解别人费事,了解你可再容易不过,”温浅伸手取过老白怀里已经不大凉的西瓜,又重新放进旁边的冷水里,“尤其是没易容的时候,心里想的都在脸上透着呢。”
“真的假的?”老白瞪大眼睛。
“看,这么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想要真是如此那还得了,往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对吧。”温浅强压着笑意,却还是有几声从嗓子里透了出来,低低的,很好听。
老白撇撇嘴:“你还当什么杀手啊,当温半仙儿去得了。相面算卦一准儿灵。”
温浅笑着摇摇头,淡淡道:“也就是看看你还成。虽然咱们相识不过两年,但我朋友不多,呃,好吧,目前看来似乎只有你这一个。你说我不给你相面,还能瞧谁去呢。”
按说温浅这话其实挺稀松平常,要非找到点特别的,也不过就是侧面肯定了一下老白的唯一朋友地位。可老白就是觉得脸颊发热,莫名其妙就有那么点做贼心虚的反应。
“啊,对了,”温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恍然道,“上次我就想问,老白,你叫什么啊?”
呆呆的眨眨眼,老白想也没想的说:“老白啊。”
温浅哑然失笑。他生平第一次想去敲一个人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豆腐还是西瓜瓤:“全天下都知道你叫老白,不过白只是你的姓氏吧,名讳呢?”
……
一阵山风吹过,温浅不高不低的声音就在这山风中缓缓消散。
老白愣愣的,恍若忽然失去了声音。
似乎早该被人提出的问题,可多年来又真的没人注意过。伊贝琦叫他老白,周小村叫他老白,就连言是非都没有多打听过一句。那个师傅给起的名字,早就遗落在了岁月的长河里,老白自己都险些忘了。
“老白?”温浅略带担心的出声,这情形让他有些后悔问了。其实换一个人他可能也不会多此一事,只是面对老白,似乎总比平日里更放松随性一些。
“白烨。”抬头对上温浅的目光,老白嘴角绽开浅浅的花儿,“我叫白烨。”
“如昼之夜?”温浅试探性的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