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3)
世家门阀占据了官员晋升的通道,但凭家世做官的,往往才德不行,民间有童谣在唱:“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说的就是世家。武人与文人不对付,大将军梁赴对她这个靠出身尚驸马做高官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方才有人出言讥讽她,估计那些话梁赴是认可的。
这倒不奇怪,让她不解的是,宋许居然任由武人刁难宋致,一晚上都没有出来拦一下。宋致不敢多留,与宾客们喝了一巡酒,就打算溜走了。
只是宋致想走,底下的人却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拉着她满口讨彩的吉利,却灌着她喝酒,大有一言不合要用酒水灌死她的架势。她喝到最后头疼得很,踉踉跄跄脚步都快不稳了。不说酒能不能喝,就是能喝这个口味也不是她喜欢的,她都快喝吐了。
她服软地行了一礼,摆摆手喘着气,面红耳赤道:“诸位,今日是放大喜之日,诸位能来贺,放荣幸之至。放不胜酒力,这杯之后,请饶过放吧!”
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听她求饶,哄堂大笑,不再为难她。宋致饮完了亮起杯底示意,随即要转身往后院去了,却听见身后一人朗声笑道:“宋君,几年不见,宋君声音都变了啊!”
宋致一哆嗦,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喝多了酒,脑子里都混沌了,一时之间想不到怎么解释。一个人的容貌改变可能是因为年龄和经历,可一个人的声音改变,她要怎么解释?她扭过头,眯着眼睛打量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人身着黑衣,身长八尺,面如冠玉,眉清目秀,望着宋致的眼底噙着烛火的光亮,熠熠生辉。耳垂珠玉圆润,银勾青玉,比起宋敏英武,他更像宋放的儒雅。能入殿中的又和宋放数年不见,还称宋放为宋君的,究竟是谁?
宋致寒毛直竖,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只要回答错误,她可能就要命丧当场,死无全尸,还可能连累宋家上下。
正在她束手无策额头冒汗时,另一个声音解救了她。
“驸马,时候不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比较尊敬的同辈都称君,太守则称府君。像这样高规格的酒宴,是有等级限制的。
两千石大概相当于一个地级市市长。
古人见面,都要作揖,见到上官一般是双手交叠,作长揖。但是有时候这种长揖又有点轻蔑和傲慢。跪的话比较少,除了重要的场合,不会轻易下跪。
驸马对公主来说,是附属品,也是臣子,地位不相等。有的驸马没有公主召唤,甚至几年见不到公主都有可能。除非驸马的家族显赫,是功臣之家,才不至于地位太低。
少府,就是掌管皇家小金库的皇家总管。
☆、没那么简单
这一声“驸马”让宋致久旱逢甘露般得救了,这么一打断,宋致立刻想起了变声期这种东西。她歉意地对那人笑了笑,说道:“数年前放还年少,而今成年了,自然不同。加之今日溺水,嗓子难免不舒服,多谢关怀。请诸位慢用。”
她挺直了腰,跟着传话的宫女从屏风后走了,大殿上自然会有人招呼宾客,不用她操心。当她走出大殿后,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了个颤抖。她的背后早被汗水湿透,更不要说头上的婚冠,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她止不住腿脚发软,双手直颤,扶着殿后的门,怎么也走不动了。
刚才真的是万分惊险,而且她看到了宋许脸上的笑,觉得那张褶子能笑出花的脸很可怕。她觉得宋许是知道了什么,但他不揭穿也不刁难,倒像个看戏的。她对这位叔父的印象不深,只是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面。不过都是宋家的人,宋许应该不至于让她死吧?
“驸马,您还好吧?”
宫女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宋致,她茫然地看着宫女,接着反应过来了,苦笑着摇摇头道:“无妨,我……本官只是有些头疼。走吧。”
被宫女引着往新房去,咸宁公主府确实占地面积很大,走过奇花异草的庭院,上了曲折蜿蜒的游廊抄手,一栋栋阁楼拔地而起,走了半盏茶以为到了,宫女换了一个人,又领着她走到新的一条路上。其实公主府的人不多,主人就一个半,一个是公主,她这个假驸马算半个主人。家奴倒是挺多的,侍弄花草的有十来个,洒水扫地擦桌子的有二十来个,还听说有养马的、做饭的、管理产业的等等,加上公主府的亲卫,怎么说也有几百人。
不过比起宋家还是寒酸简陋了,宋家被谋逆定罪三百多人,那是亲族,还不算家奴,真要算上家奴,几千颗人头都能把护城河堵了。
宋致注意到脚下的木料石材都是质地上好的,心想一个公主年收入不过五百金,养人养马养产业如果没有不良嗜好勉强能够吃点好的,这座公主府真要自己盖起来,怕咸宁公主得十年喝粥。三公一年万石,折算一下才三百金,司徒府那么大,衣食住行都用最好的,还要蓄养宾客,没有贪污谁信。宋谦贪污与否宋致是不可能知道的,知道了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她是宋家的人,吃穿都是宋家供养。现在被迫替兄娶亲,对方还是个公主,从被宋家养到变成公主养,怎么想都觉得是件别扭的事。
她叹了口气,暗自下决心,等有机会必须赚点钱,不能完全靠别人。她不认为咸宁公主是个善与之人,能够当机立断让她假冒宋放这魄力就很厉害了,宋家权势滔天,咸宁公主可能会对她这个暂时的挡箭牌心软吗?不尽然吧?要是出问题,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站在新房门口,宋致拍了拍冰凉的额头,缓解喝多了沉重的脑袋。她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才长舒了口气,用温和的语气对里面道:“公主,臣请见。”
守在两旁的宫女面面相觑,疑惑驸马都尉为何到了门口,新婚之夜还要请见。领着宋致过来的宫女笑了,提醒宋致:“驸马直接进去就是。”
门被打开,守门的宫女行了一礼,和领路的人一起退了下去。宋致原本有些紧张和害怕,可是喝了酒之后就没了那种恐惧,酒精麻痹了神经,也就是传说中的酒壮怂人胆。宋致踏进婚房,里面还有两个人伺候着咸宁公主,见她进来,连忙行了礼:“驸马!”
“公主。”宋致行了礼,看着两个宫女,忐忑不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咸宁公主知道她的窘迫,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宫女应喏,出门顺手把门带上了。咸宁公主这才对她笑了,指着身边的位置道:“坐。”
宋致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边,看着已经把华服配饰去掉,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随意固定发型,显得质朴干净的咸宁公主,眼神控制不住一直要往她身上跑。咸宁公主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微笑道:“喝点醒酒茶,不然明日醒来,你该头疼了。”
宋致舔了舔嘴唇,唇色经过湿润后,鲜艳了不少。她真有点口渴了,双手捧过茶杯,道了声谢。
咸宁公主垂眸,唇角微动,觑了她一眼:“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今夜你的表现,确有出人意料的精彩。不过,本宫很好奇,宋家人是不是每个都像你这么深藏不露。”
这话太诛心了,吓得宋致一抖,茶杯差点脱手。她连忙解释道:“臣只是有点小聪明,爱惜性命,才不遗余力激发潜能……那个,急中生智,其实公主看臣应付过去,但其中惊险万分,臣若不是怕辜负公主信任,加之宾客们看在公主面上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臣恐怕今夜就被拆穿了。”她还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臣的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回想起来,还惊魂未定。”
“好了。”咸宁公主看她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没打算再给她下套了,不管怎么说,她都算宋家的人了,以后还想让宋致听话些,真吓破了宋致的胆就坏事了。“你做得很好,本宫并没有要试探你的意思。你大可放心,今夜有惊无险,明日天亮就好办多了。不过,你有点宽仁了,本宫听说宋放是个外宽内忌的人,今日他们如此放肆,往后你态度须强硬些。”
说到这个,宋致倒想起了那个叫她宋君的人,她跟咸宁公主一描述,好奇道:“这人是谁?”因为他并没有带印绶,所以宋致倒不好猜测。
咸宁公主听了,想了想,脑海中有一人挺符合宋致的描述的,她道:“是廷尉左监张贺张叔阙。张叔阙之前丁忧三年为父守孝,前几日才入廷尉府,他怎么会出来发难?何况据本宫所知,他的孝廉还是你们宋家所举。”
宋致见咸宁公主神色有些凝重,她不安地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个张贺会不会看穿臣是假的?”
“这你不必担心。”咸宁公主索性不想了,她给宋致又斟了一杯茶,宽慰道,“就算他知道了什么,他也没证据。况且只要你不出公主府,他也不敢找上门来。你要记着,你背后是宋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要当好这个驸马就一定不能有一点迟疑。”
“臣知道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你先去沐浴洗漱吧,今晚得歇在这。”不等宋致开口,她冲外面喊了一声,没有走远的宫女立刻赶来,带着宋致去汤池沐浴。
等宋致走后,她又叫来公主家令:“去查一查,廷尉左监张叔阙与宋公宽的过往,小心点,不要让驸马知道。还有,如果张贺想探究驸马的身份,你就给廷尉提点一下。”
公主家令心里明白,领了命。咸宁公主又说:“你让人现在就去司徒府盯着,今天那么多人看见了宋谦在大门口磕头谢罪,难免会走漏风声。宋谦如果不懂得壮士断腕,壁虎断尾,那本宫也不介意帮帮他,送他早点上路!”
“喏!”公主家令低声应了,随即快步出门办事去了。
忙碌了一天了,虽然婚礼的波折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也没料到宋放会死,夫婿变成了一个女的。不过,女子有女子的好处,最起码她不必提心吊胆防着枕边的人第二天会不会就逼宫谋反。咸宁公主把玩着手里茶杯,嘴角噙着笑意。
在宾客散去,渐渐归于平静灯火通明的咸宁公主府中,洗漱后一身清爽的宋致却有点睡不着。她脑海里一会儿想起宋放湿淋淋躺在床上的样子,一会儿想起张贺望着她,带着探究和怀疑的目光——也许没有探究和怀疑,是她心虚,但张贺含笑的那张脸,却阴魂不散地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有一种预感,宋放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是自杀吗?为什么要自杀?畏罪?什么罪?是碑文里的谋逆,还是什么?谋逆是不是真的姑且不论,天子赐婚宋家,纵然有以示荣宠的意思,也有安抚世家的想法吧?而宋家明明接受了安抚,宋放有必要在这关头,因为不想娶公主而死?
那个张贺,和宋放很熟悉,可是在宋致脑海里,却找不到这个人。不,不对!
宋致猛然坐起,一种惊悚的感觉从心底蹿起,不可抑制。她记得碑文里写的是,第二天,廷尉府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宋家下狱。廷尉府,廷尉左监张贺,难道历史根本没有改变,一切还在继续滑向黑暗的深渊?
她的心砰砰地跳,对命运强大的惯力和未来的凶狠她生出了恐惧。不一定是这样的,她努力安慰自己,说不定其实历史已经改变了,至少“宋放”和咸宁公主拜堂成婚了。
黑暗中,所有的不安和惊恐,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只等着天一亮,决定命运是否对她手下留情。而黑夜的漫长与掩饰太平,也会随着光的到来,将丑陋的罪证暴露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宋致挑战成功,经验加100,官职升为驸马。
人物:宋致
性别:女
等级:2级
健康:90/100
名望:1
房产:1
官职:驸马(太守)
婚姻:已婚
配偶:楚和(咸宁公主)
经验:100/200
主线任务:成功瞒过所有人(1/3)
今天的小常识是:良家子,即指从军不在七科谪内者或非医、巫、商贾、百工之子女,为良家子。简单来说,就是不从事低贱行业的人。
还有寒门,即指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也叫庶族,并非指贫民阶级。
世家即是世代为官,固有文化传承、几代人都是高官名士的庞大家族。魏晋时期,世家把持朝政严重,甚至出现“王与马,共天下”这种话。王,就是王羲之出身的世家。
☆、满门尸体
当驸马的第一天,宋致觉得还不错。她醒得比咸宁公主要晚一点,因为昨晚心绪不宁,时梦时醒,没怎么睡好,直到快天亮了她才沉睡。醒来之后看见咸宁公主的床榻整整齐齐,有点不好意思,没敢赖床。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天气晴朗,比昨天回暖了许多。早准备好洗漱用品的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她洗脸刷牙换衣服。
宋致本来想自己换,但宫女暗示她不必担心,这些人都是公主心腹,她也就半推半就,让人伺候了。收拾整齐后,宫女手艺娴熟地给她梳了头发,戴了礼冠,然后请她移步侧殿用餐。她跟着宫女又七绕八绕地走到侧殿,咸宁公主早就坐在一桌美食前等她,一见咸宁公主久等,她慌忙上前行礼告罪。
咸宁公主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很体贴地亲自盛了一碗粥给她,让她坐到身边来用餐,又轻声细语地关怀她:“驸马昨日溺水,还饮酒吹风,头可还疼?”
接过粥,宋致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回答道:“公主的醒酒茶很有效果,臣休息了一夜,头不疼了。”
“为防落下病根,饭后还是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开些方子补补身体。”
宋致连道多谢。两人一副新婚夫妇如胶似漆的模样,羡煞旁人,几双盯着这边看的眼睛趁人不注意,偷偷消失了。
宋致和咸宁公主不再聊天,都低着头吃饭。偶尔宫女布菜,宋致抬头回以温和的眼神,没有声响。等到吃了七分饱,又用了茶之后,宋致提出想出门一趟,咸宁公主没有同意,反而说:“本宫对公主府的各处还不算熟悉,今日天气很好,本宫想逛一逛府内。说来驸马也是初次来,不熟悉,不如陪本宫一起看看。”
这话像是提议,可丝毫没有要过问宋致的意思,直截了当地下了命令。公主有令,驸马不敢不从,况且小命还在咸宁公主的手里攥着。她俯身听令,咸宁公主才缓了脸色,露出笑容。
两人步出侧殿,沿着主道往里走,踩着汉白玉堆砌成的主道,宋致再次感受到咸宁公主府的奢侈。出门的意愿已经被否决了,宋致别无他法,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安心陪着咸宁公主逛自己家。
走了一路,咸宁公主忽然想起来正事:“驸马也算公主府的主人,公主府的属吏不能不认识。”
她叫来公主府家令,吩咐他把所有的属吏都叫来,家令很快领命去召集人了。
“按礼,公主府中有一令,一丞,一录事,家令总领封邑诸事,税赋巡视。家丞主理府中大小之事,监察执行,录事拾缺补漏,掌管文书。还有公主府亲卫四百,由公主亲卫中侯统帅,另外你的太守亲卫两百阿父也一并并入公主府亲卫之中。”咸宁公主咬字清晰,说得缓慢,把每一个官职和每一件驸马该知道的事都讲得很清楚,她声音很是好听,说起话来如同珠玉落磐,磬声清脆。
她讲的内容很重要,宋致暗自记下,心中算有了一点数。在洛阳之中,家兵六百可是很吓人的,执金吾手中不过一千兵马,要巡视皇城,卫尉手中两千兵马,巡视内宫,但是洛阳的皇宫那么大,南宫北宫都很重要,两千兵马勉强够用。除了执金吾和卫尉之外,天子手中还有一支兵马,西园八军,共计两万四千人,但其中大将军的人占了一半,宋家占了两军,宦官占了两军。至于虎贲郎和御林军,早成了世家子弟和官员之子的捞官点了,那战斗力,顶多就能打个群架。
看来咸宁公主也不好惹。宋致心想,宋家在历史上轻易被杀得血流成河,恐怕是因为私兵力量不够,所以选择暂时妥协,天有不测风云,宋放死后,天子趁他们还没有反抗的力量就拔掉了宋家。
咸宁公主瞥见宋致若有所思的模样,淡淡一笑,等人都到齐了,着公主府家令开始,一个个介绍过来。
“公主府家令,臣余度余旧年,见过驸马都尉!”家令年约三十出头,留着八字胡,个子矮小,皮肤细腻,应该是个读书人。
“公主府家丞,臣白柳,见过驸马都尉!”家丞比家令要老一些,眼神明亮,气质稳重,双手食指有茧,如果不是会射箭,就是经常接触刻刀竹简。
“公主府录事,臣窦途,见过驸马都尉!”录事是三个人里面最年轻的那个,个子比家令高一点,身形很瘦,看起来像个酒色财气的浪荡士子,腰里松松垮垮别着长剑,多半是来装饰的没开封的仪剑。
“公主府冼马,臣李避李子让,见过驸马都尉!”
冼马?宋致扭头向咸宁公主看去,因为刚才公主根本没有提到这个人。但不知道咸宁公主是没看到还是视而不见,她只是带着笑容,也没说话。宋致只好目光重新落在李避身上,这个李避看起来很高傲,文人打扮,四十出头,声音还有点尖锐,听着让人不太舒服。
下一个是早上帮她换衣服的宫女,也是咸宁公主的心腹。迎亲的时候她就伺候在咸宁公主的身边,昨晚也是她领路带宋致去新房,年纪大概二十出头,长得还挺漂亮的。这群人中的唯一一个女的,宋致的眼光不免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公主府内侍,臣珺珺,见过驸马都尉!”低头盈盈一拜,端庄优雅。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气质就是不一样。
人都介绍完了,咸宁公主让大家散了,宋致掐指算了一下,还缺了一个人。她问道:“公主府亲卫中侯怎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