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驸马听令(42)
宋致的心神都被咸宁公主的身影吸引,兴许是她盯得太炽热,咸宁公主若有所感地回首,抬头向她望来,竹伞倾斜,露出白玉般的脸。
两人隔空四目相对。宋致下意识地缩紧了放在栏杆上的手,在木头上刮了一道印记。
咸宁公主的伞遮不住雨,雨雾把她笼罩在桃林下,朦朦胧胧,身影都不真切,像要羽化登仙的神仙,下一刻眨眼就要消散。
她看见楼台上站着一个人。虽然她看不清宋致的脸,但她依稀能分辨出来是宋致。她弯了弯唇角,没说话,回头继续向桃林的方向去。
宋致见她消失在雨幕中,心里仿佛也被阴雨淋了一番,潮湿烦闷。她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坐在窗口,看着下得没完没了的雨,郁结难舒。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她还兀自发呆。门口有人敲门,她才厌厌地去开门。
门一开,咸宁公主站在门口,头发还有点滴晶莹,肩头裙角都湿润了,鞋子上沾了泥土。她惊了一下,因为她看见咸宁公主手上还握着一束花,花枝湿漉漉的,花瓣却娇艳欲滴,粉嫩清新。
咸宁公主摘花去了?
她心里百转千回,一边让开路好让咸宁公主进来,一边问道:“公主怎么去摘花了?下雨……都湿了。”
咸宁公主摸了一下被春雨打湿的发梢,眸色微深,走到房间中,随口问道:“有花瓶没有?”
宋致去拿花瓶过来:“有。”
两人对坐,咸宁公主把桃花一枝一枝地插进花瓶中。宋致捧着脸看她插花,像欣赏艺术表演似的。
咸宁公主察觉她的目光,抿了抿唇,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公主要这花做什么?”宋致为了避免暴露自己的心思,心虚地转过头,问咸宁公主。
“你不是说我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么。你猜猜,我要它做什么?”
宋致想了想:“我实在想不到。难道这里桃花和案子有关?”
咸宁公主挑眉,望着她,忽然莞尔道:“阿致,难道我除了案子之外,就不能做点别的么?”
“总不会是因为它好看,拿来为我添色的吧?”宋致开玩笑道。
咸宁公主微微一笑,颔首道:“嗯。”
宋致一脸受宠若惊,本来就对咸宁公主有非分之想,咸宁公主这么一说,她忍不住脸红心跳,低下头,干笑了几声道:“公主不是说只做有意义的事么?”送花这么无聊的事,不像是咸宁公主干得出来的。还是特地在阴雨天出去折花。
“怎么就没有意义?”咸宁公主嗤笑道,“我看桃花开得正好,就想送你。你不喜欢么?”
“喜……喜欢!”宋致都结巴了。总觉得今天的咸宁公主特别撩。
咸宁公主凝视着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神色轻松地道:“所以,摘花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你喜欢,就是我做这件事的意义。你开心,就是我想达到的目的。”
宋致语结,心里早翻江倒海了。她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她很快接受了咸宁公主突如其来让人无所适从的情话,毕竟咸宁公主的态度一向高深莫测。
“公主……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咸宁公主似乎想笑,又忍住了,无奈道:“阿致,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印章那四个字出自哪里?”
“出自《诗经.卫风.木瓜》,其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宋致随口背着文,越背越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她不是不懂这首诗和这四个字,她觉得咸宁公主不太可能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所以,我说得不够明显么?”
“啊?”宋致呆若木鸡。
静默片刻,咸宁公主垂下眸,笑容淡淡直至完全消散。她望着一脸茫然的宋致,沉吟不语,缓缓站起来。腰间环佩琳琅作响,她背着手,袖子把在身后勾连的手指藏住,低头似乎有些不悦,转身要走。
宋致终于慌张了起来,下意识拉住了咸宁公主的裙角,直起身子,变跪坐为直跪,眼巴巴地瞅着咸宁公主,小心翼翼道:“公主,我,我明白你的意思。”
咸宁公主侧脸看她,眼神闪烁,眉眼舒缓,轻声道:“嗯?”
宋致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一咬牙,大着胆子道:“公主,我只是,只是有些,嗯,觉得不大真实——公主是喜欢我吗?公主怎么可能喜欢我?我……我是女的,公主也是女的……”
咸宁公主看她一脸纠结,心里不禁叹了口气,面色平静地道:“要怎样能让你感到真实?你云英未嫁,我也没有成婚,要说有,也是和你,既然两情相悦,怎么不可能?”
“两……”宋致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那个词。她什么时候表露了她喜欢咸宁公主?她自己发现她的喜欢还是几天前,难不成咸宁公主未卜先知吗?
这情况太诡异,宋致昏了头,觉得需要冷静冷静。不是她不想像正常女孩子一样,被告白就欢天喜地冲昏了头脑,是她太清楚了,和普通女孩子谈恋爱那没话说,和咸宁公主谈恋爱……别说外界那关,就是她心里也觉得玄幻。打个比方,你前两天还念叨着去高级餐厅看看,结果现在餐厅主厨亲自上门给你做饭还不收费表示要给你做一辈子饭。
事之反常则为妖,她不想被爱情冲昏头脑,她要冷静,要理智。
见她不发话,眼神飘渺,咸宁公主眉梢一动,俯下身,捧起她的脸来,轻轻吻上她的唇。
宋致脑袋彻底死机,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离她很近的咸宁公主的脸,连呼吸都忘了。
咸宁公主只是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停了一秒,便撤回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低声轻语道:“是真的么?”
宋致不说话,一动不动。
咸宁公主又低下头,用唇摩挲着宋致的唇角,喃喃低语道:“是真的么?”
宋致的心跳都被冻结了,整个人僵住。
咸宁公主感受到她整张脸都快渗出血来,娇艳欲滴,手掌肌肤相接的地方,也滚烫炽热。她好笑地摸了摸宋致的脸,作势又要吻她,才贴到宋致的唇,宋致眼睛一闭,忽然往后仰。
咸宁公主措手不及,眼睁睁看她倒地,不省人事,惊得连忙拉住她,把她往怀里带,还担心地探了她的脉搏。感受到强有力的跳动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看着昏厥过去的宋致,哭笑不得。
“这样的考验都经不过……”
☆、臣要带阿致走了
张府。
张贺从一堆竹简里抽丝剥茧, 找出有用的记录。他这两天翻遍了所有的宫中记录, 求问了几位太史, 都能找到关键线索。不是他不够敏锐, 而是长沙国的言官记录似乎有些奇怪。
他陷入了沉思,埋首在竹简之中, 若有所思地看着一则记录。那名被杀的宫人从洛阳而来,直接进了宫, 在宫中十几年, 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咸宁公主和窦途联袂而来时, 张贺还在思考,到了堂上, 他才惊醒。和咸宁公主见过礼, 张贺看她和窦途的脸色都不错,似乎心情甚好,奇怪道:“鸣之好像心情不错。”
“哦, ”咸宁公主笑道,“你不用找了, 我们今日去城南走走。”
“嗯?”张贺不解道, “难道有新的线索了?”
窦途和咸宁公主对视一眼, 他笑道:“张廷尉有所不知,我刚得到新的消息,那宋蹇之所以一直去城南艺苑,是因为他要和一个人见面。”
“是谁?”
窦途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是艺苑坊主。”
“坊主?”张贺浮现了坊主那张脂粉涂面一说话就直掉的老女人脸, 嘴角抽了抽。
窦途知道他误会了,心里暗笑。咸宁公主睨了他一眼,对张贺解释道:“其实说是坊主并不准确。应该说,是去和坊主会面,然后由坊主引线,带他去见一个人。”
“这幕后之人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连艺苑坊主都牵扯进去,背后一定势力庞大。这么一想,符合势力庞大又和宋蹇有牵扯的,目标又转指沈家了。张贺郁闷道,“沈家是如何想不开,才会牵涉其中?”
咸宁公主道:“背后未必是沈家。我让窦途不要打草惊蛇,吩咐明安盯紧了艺苑背后的人,我相信这其中和沈家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这个人,对世家如此了解,还能够操纵在长沙国的势力,究竟是什么人?”
她想了想,对张贺道:“还有,扬州的山越反叛,攻入了几个县,相邻的荆楚粮食价钱节节攀升,连临湘城都开始慌乱,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山越叛乱。”
“我与旧年分别调查了粮价涨源,原来是从襄阳开始涨,后来从江陵慢慢蔓延开来。不过这绝对不会是山越反叛的结果。往年山越反叛,扬州刺史部虽然无能,但不会造成荆楚震动。南方乱了,扬州无人无兵,上次长沙王越境派中郎将沈砚杀敌,朝廷视而不见没有责罚,这次恐怕长沙王也会插一手。”窦途更加担心的是,如果长沙王真的要“协助”扬州打击山越,那他的兵马就可以畅通无阻地在扬州、长沙、荆州来来去去,整个南方都要陷入危机。
“此事也是无可奈何。”咸宁公主敛了笑容,沉声叹息,“阿父手中无可用之人,大将军又信不过,只有长沙兵马可用。就是长沙王不愿出兵,阿父也会下旨。”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山河动荡,咸宁公主在长沙逗留已久,不可能一直停留下去。
张贺似乎感觉到了风雨来临的预兆,他抬头看向咸宁公主,犹豫地问道:“陛下所命之事,可完成了?”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已经做好准备,不久就能完成。”忽然,她灵光一闪,凝眉道,“难道这次粮价上涨与山越反叛真有关系?”
窦途被她一说,也皱起眉头,惊疑不定:“谁人有这么大手笔?能挑动山越反叛,又能使粮价上涨……难不成是冲印刷术来的?”
越想越有可能,三人心里惴惴不安,尤其是张贺,他是奉命来长沙国辅助咸宁公主完成任务的,如今整个南方乱相已生,他没有事先察觉,如今还可能陷入棋局,他心里更加不安。
“钟楼案、打压沈家、粮价上涨、挑动山越……让南方乱起来,这个人是想造反?”咸宁公主猜不透,她算来算去,虽然陈朝乱世迹象显现,朝廷局势糜烂,可是谁都知道现在造反根本不可能成。
说着话,余度从门口进来,快步走到三人面前,对咸宁公主作了一揖,然后从袖子中取出一块绢帛递给咸宁公主,凑近道:“主公,陛下催主公速战速决,尽快回宫。”
咸宁公主从余度手里接过绢帛,看了一眼,窦途把烛火拿来,她就势烧掉。神色不复来时轻松,变得凝重。她道:“阿父病重,大将军日益骄横。这是第二次催我回宫了。”
两天前,她接到了白衣令传来的消息,说是天子病倒,催咸宁公主赶紧脱手这边的事回宫去。咸宁公主答复一月之内必然完成,届时立刻回宫。之所以不立刻回去,是因为长沙国的错综复杂让她不太放心,如果要立皇子修,没有长沙王的帮助,这机会就很小了。
在这关头,她向宋致表明心意,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这个。有什么能比喜欢的人心意相通更让人放心?不管怎么说,她要真走了,她希望宋致留在长沙国,接替她完成她要做的事。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试探什么,早点确认宋致的心意,早点安心回宫。
“这些事都不是一时半刻能完成了。叔阙,走,我们去城南拜访一个人。”咸宁公主回到一开始的目的,找张贺一起出门。
张贺没有犹豫,跟着咸宁公主一同前往城南。
其实说是城南,实际咸宁公主要去的地方并非城南,而是城西。城西一般住着商贾小富之人,因为从张贺的府邸到城西会路过城南,咸宁公主一行人就从城南穿过,在城南艺苑停留了一会儿。
宋致和楚琰还有清奴在城南闲逛,今天是楚琰拉着宋致出来游玩,说是游玩,不过是楚琰替长沙王来试探宋致。
长沙王最近被粮价上涨搞得焦头烂额,山越在扬州作乱的消息他早得到了,这些天都在宫中和大臣商议事情,根本没心思谈情说爱,楚琰只好主动帮忙。
“诶,那不是曲左监吗?”清奴忽然在人群中看见坐在马车上的曲和,身后还跟了两辆车,分别坐着窦途和余度,还有张贺。
她声音不亮,但楚琰听见了,立刻抛下在摊子上看首饰的宋致,冲曲和挥了挥手,高声叫道:“鸣之!鸣之!”
咸宁公主回过头,正好看见拿着一支钗子抬头向她望来的宋致。她喊停御手,冲宋致招了招手,完全忽视了兴高采烈的楚琰。
宋致有点意外,她看了看脸色一变,黑了下来的楚琰,硬着头皮走到咸宁公主身边。咸宁公主下了车,对一脸尴尬的宋致笑了笑,一点也不介意背后脸色铁青的楚琰,拉着宋致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致脸色微红,时不时回头看楚琰:“我……我是陪郡主出来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要去拜访一个人。你没有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吧。”咸宁公主笑了,浅浅淡淡,却温柔得很。
宋致咬着唇,犹豫了一下:“可是郡主……”
咸宁公主这才抬头,看向脸色难看的楚琰,面色冷淡地道:“郡主,臣要带阿致走了。”
“你——”楚琰极其败坏地道,“不准!我不准她走!”
宋致夹在中间,尴尬地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不想陪楚琰逛街,一来是楚琰话里话外都引导着告诉她,长沙王对她有意,希望她能嫁入宫中。二来是楚琰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有一种她抢了好朋友心上人的埋怨。她还真解释不得,她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情况,所以刚才就想走,结果还没开口就遇见了咸宁公主等人。
咸宁公主对楚琰的话充耳不闻,只当没听见,拉着宋致上了车,吩咐御手启程。宋致一回头,看见楚琰握着拳,整个人都气得哆嗦,清奴在一旁哄着,不禁头疼不已。
一双手碰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扭过来,咸宁公主脸色阴沉沉的,难得的生气了:“楚琰这个人太冲动,个性要强,那天你让她跌入池中,又加之你与我的事,她迟早怀恨在心会对你下手。我再说一遍,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轻易出门。为何出来时不带明安一起?”
宋致忧虑地拉着她的手,郁闷道:“明安要做事情,总跟在我身边是浪费人手。他要负责盯着艺苑的人,我不好让他跟我。何况郡主心里还是善良的,只是被娇宠过度,我不忍心拒绝她。”
咸宁公主面色缓了缓,反手和她十指相扣,沉吟半晌,舒了口气道:“明安还是跟着你吧,至于艺苑这边我换个人来便是。阿致,你也说了,楚琰是自小被骄纵坏了,她要做出什么来,也是难以预料的。总之,你要小心,长沙国处处危险,不要只看它平静。”
宋致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今天去米舍看了,粮价一天一个价,疯狂上涨,我猜原因可能和山越反叛有关。不过这并非是主要的因素,很有可能是荆楚地的粮商刻意联手囤积居奇,一同涨价。加之有人散播谣言,挑动人心,才会使一月之内,粮价翻数倍。”
二十一世纪,听说盐能治病,每家每户都在抢购盐,导致盐销售一空,还飞快涨价。何况在乱世初现的时间,粮食是必需品,战争和日常都必须吃的。人心惶惶,在合适的环境里孕育出更多的谣言,所以粮食价格居高不下。
咸宁公主道:“你放心,我今晚就传书陛下,叔阙也会建议大王,调冀州之粮草来平息。”
宋致的心稍微放回肚子里。她深知这个时代,如果没有粮食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易子而食”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吃人可是封建社会的常态。
☆、屈服
咸宁公主一行人在城西的一座宅子前停下。几个人都下了车, 打量着这座普通的宅子, 门墙不高, 顶多就是中等人家, 门口连守门的仆人都没有。
宋致觉得奇怪,抬头看见匾额上书“宋府”两个字。她心里忐忑, 惊疑道:“宋府?”
余度见她奇怪,笑道:“这是宋长生的府上。”
宋长生?宋致想起那个和咸宁公主有一点像的宋倏, 松了一口气, 开玩笑道:“我差点以为鸣之是要带我来认亲戚。”
窦途上前敲门, 咸宁公主听见宋致的话,愣了一下, 解释轻声一笑, 点了点头:“天下写不出两个宋字。说不定这宋长生和你还真有几分渊源。”
宋倏打开门,从里面探出头来,一看是个陌生的男人, 面露奇怪道:“先生有何贵干?”
“我家主公来拜访宋长生。”窦途打了个哈欠,极为无礼地道。
宋倏把大门打开, 看向窦途身后的一行人, 扫过张贺和余度, 目光落在了宋致身上。但他很快,转过头看向了咸宁公主。
他拱手道:“我就是宋倏。诸位是?”
窦途道:“俗人窦途,字顾问。这位是廷尉正张叔阙、廷尉左监曲鸣之、左监门下余旧年,还有你的本家女公子宋致。”他一一介绍过来。
宋倏恍然大悟,恭恭敬敬地分别向几位行礼:“大驾光临, 不胜荣幸。诸位请进。”
咸宁公主等人回礼,跟着宋倏进了宋府。宋府很简陋,只有几间房子,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种了两株桃树。进了正堂,只有几个坐席,宋倏又亲自去取了两个半旧不新的坐席放着,请众人就坐,再取了酒来,给几个人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