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战刀是靖北王世代相传之物,在萧景赫这代却从未见过。萧景赫与靖北王的关系并不亲密,但靖北王的战刀被敌国与那些珍奇物件收束放在一起,的确是有辱靖北军声名。
“诸事小心。”杨晏清被这人轻放在荷花池旁边的躺椅里,勾着萧景赫的头低下来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
见萧景赫离开,杨晏清对旁边候着的婢女道:“唤周姑娘过来。”
***
刚走出府没多久,暗一便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沉默着递给萧景赫一封信。
萧景赫认出上面的字迹是萧允,眯了眯眼,撕开信封。
一目十行的看完,萧景赫双手一合,纸张顿时化为齑粉飘落在地上。
当年安郡王手中的皇室暗卫早已经归拢到了萧允手下,在重新洗牌换了一批人之后,短短几月时日,萧允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筹码的小皇帝了。
前世周国并未有灭国亡国之灾祸,但是萧景赫清楚的记得,就在他登基后的第三年,周国的九鼎塔忽然烧起一阵大火,大火之中焚毁了无数珍宝秘密,最终出手救下九鼎塔的便是那个突然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周国国师。
只是随后那周国国师整个人便如同被烈火焚身,煎熬了三天才死去。
萧景赫本来并未将九鼎塔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萧允却传信言那九鼎塔的六层放着的全是有关大庆官员机密以及大庆皇室一些被窃取的情报,更有甚者,靖北王当年丢失的战刀也在其中。
除了萧景赫与芳姨,世间再没有活人知道那柄被收入其中的战刀刀柄里,藏着证明靖北王一脉乃是前朝遗孤的证据。这把战刀萧景赫找了太久,而这些动作也从来没有隐瞒过踪迹。
靖北王一脉的身份必须是一个永远埋藏的秘密,一旦暴露,萧允绝不会容忍靖北军这样一个被前朝血脉统领至今的军队。
思忖了片刻,萧景赫对暗一道:“回话过去,就说这场交易本王应下了。”
萧允知道杨晏清在周国,也同样知道萧景赫在周国,却在萧景赫去信直截了当问出怎样才肯真正让京城帝师病逝,让杨晏清常驻青州时,提出一年内用周国来换杨晏清这样一个明显刁难的要求。
这小崽子到底还是看不得他二人在一处啊……啧。
萧景赫熟悉杨晏清,知道这人来周国绝不只是想来看看这般简单,却也明白杨晏清做事一向稳妥不会冒进,一年内让周蓁蓁那个黄毛丫头登上帝位,这样的事哪怕是杨晏清去做也显得天方夜谭了些。
只不过……
杨晏清不清楚周国中冯家的蛰伏势力,但是曾经与萧景赫暗中对峙的,可一直都是冯经纬变法之后国力昌盛的周国,冯家势力不可一世的周国。
除了被联手打压的冯家,还有什么能让如今周国的帝王与连家忌惮于心,杯弓蛇影?除了连家与薄情寡义的帝王,又有什么能让曾经权倾一时的冯家怨恨滋生,仇恨于心?
想要在一年内收服周国,不容易,但要是想在短时间内让周国乱起来……
萧景赫这人的骨子里从来都是带了疯劲的,以前投鼠忌器诸多顾虑,可如今他知道不管闹出什么事来,背后都有一个杨晏清兜底,他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将暗卫营中擅长刺杀的人都调过来。”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晏清:……我是不是不该把你放出去?
萧景赫:无辜.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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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教导【一更】
“见过先生。”
周蓁蓁换了一身襦裙, 过来的时候对着杨晏清十分有礼的拱手躬身后才跪坐在杨晏清对面的软垫上。
杨晏清不知何时让人将躺椅搬走,此时也跪坐在小桌前,桌上上了壶茶和一碟撒了糖霜的面果子, 桌边的小香炉还是袅袅向外飘着乳白色的烟,一股淡淡的檀香气。
“我不会收你, 但殿下但凡所需,我都会尽力教导。”杨晏清拒绝了周蓁蓁要斟茶的动作, 给茶杯中倒了一杯放在周蓁蓁的面前, “殿下, 你我之间,不过一场交易。而我, 也不过只是殿下如今暂且信得过的谋士幕僚罢了。”
“先生为何如此绝情?”小姑娘咬着下唇, 闷闷不乐道, “当年可以收学生, 为何现在就不能收我呢?或许几年之后, 周国归于大庆,再也没有异国异政之分, 先生如今收我,以师生情谊督促监察周国内政不是更加稳妥吗?”
“师生情谊……”杨晏清笑了笑,“殿下, 今日杨某给殿下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永远不要用所谓的情谊去绑缚玩弄政治。”
师长如父,杨晏清已经将所有能倾注的心血尽数浇灌在了那只狼崽子身上。
他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学生,而那个学生已经足够优秀。
“情谊这种东西最是美好又脆弱,破碎之后一片狼藉, 着实不是什么当用的东西。在这朝堂上, 永远没有情谊, 只有利益。”
“殿下身为女子,若真想要争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要比那些眼中有情谊的人更狠,更冷,更孤独。”
周蓁蓁心头微震,将杨晏清的这番话在心中反复思量咀嚼,轻声道:“难道要坐上那个位置,注定就要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吗?”
“殿下可以不冷酷,也可以多情——只要承受得起失去的痛彻心扉,信任被背叛的锥心刺骨,以及对得起心软事败后那些支持殿下的亡魂。”杨晏清此时在面对着周蓁蓁的时候,态度已经不是面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而是真正将她放在了接下来教导辅佐的君王位置上,“殿下首先要清楚一点,您……或者我们,将要做的事——”
“叫做谋逆。”
周蓁蓁的脸色一白,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在做的,在为之努力的是国师所言的顺应天命,是父皇所说的保护子民,从未深切想过将要踏上的究竟是什么道路——或者说,她不愿意去想。
“我曾经做的是扶持幼帝,匡扶朝政的事,手中斩杀谋逆之徒数以千计,勤政殿外流血不止。”杨晏清的脸上仍旧带着笑,温和而斯文,就像是在说着某个话本子上值得称赞的故事,“殿下,自古以来,谋逆失败永远不是个人的成败,而是一群人,几个用利益绑在一条船上的成败。若是成了,殿下便是周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皇,其后是否真的愿意带领周国归顺大庆,也是殿下自己的决定。”
“倘若败了,就像当年我肃清乱党余孽时一样,殿下身后的那些人,也没有一个可以活。”
世事无常,就连杨晏清也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坐在敌国的境内,思忖着曾经厌恶至极的谋划。
杨晏清见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眼神中带上了一抹不安,叹了口气道:“我不会问殿下背后都站着什么人,手中又有什么筹码,但,如若殿下是真心想让我出手辅佐殿下登上皇位,最基本的一点便是不论发生什么,想要做什么,事无巨细,告知于我。”
周蓁蓁与萧允不一样,她是周国先帝最小最受宠的女儿,幼时在先帝活着的时候过着的是掌上明珠的生活,周帝即位后虽然对她多有苛刻,但她女子的身份也令周帝并没有过多注意到这个不会去争夺皇位的妹妹。
她的眼睛里还带着一种天真的烂漫,而如今杨晏清最先要做的,就是将这种天真烂漫捏碎,让她知道接下来要走的路并不是什么美好故事中的跌宕起伏,而是杀人不用刀,言语不见血的谋逆。
周蓁蓁背后的人,效忠的不可能是这个还带着天真稚气的小姑娘,他们效忠的可能是逝去的先帝,也可能是不知道在周国扎根多久的代代国师,而周蓁蓁要做的,首先便是将这些心思各异的人真正收为己用。
否则就算将来在各方势力倾轧下登上皇位,周蓁蓁也绝没有开口决断的权利。这对于杨晏清而言,实在可以说是一场得不偿失的交易。
“可……要怎么收服他们?”周蓁蓁皱起眉,那些人都曾经是先帝留下给她授课的老师,又或者是内廷里能护住她长大的嬷嬷太监,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从无半句不是,“怎样才算是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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