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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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柳轩的这场火来的蹊跷又迅猛,护卫外城的御林军早在最快的速度赶到开始救火,火势却始终未见颓意。
萧景赫是与蒋青一同听到消息的,当时就觉不好,这会儿在蒋青看见火势就要往里面冲的时候当机立断拦住了这人,两个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的武将便在火场前打了起来。
蒋青本就功夫不差,此时又是十分着急失控的时候,手上没有半分留情,招招狠辣致命想要逼着萧景赫放手,打的萧景赫几乎火都要出来,暗二突然出现在蒋青身后给了全力攻击萧景赫的蒋青一记手刀。
萧景赫架住软软倒下的蒋青,抬眸看向街道尽头围观百姓身后束手而立的杨晏清。杨晏清拱手一礼,笑了笑,转身上了旁边候着的马车。
暗二有些为难的声音响起:“少君发现了属下,命属下不要再跟下去了。”
萧景赫转头看了眼正在匆忙救火的御林军以及在火势中缓缓坍塌的遇柳轩,闭了闭眼,沉声道:“回府。”
……
马车里,杨晏清身上的官服也并没有来得及换下,而易了容此时顶着陌生五官的沈向柳就坐在马车内,手里还稳稳提着一壶茶给杨晏清斟了一杯。
缓缓行驶的马车穿过喧闹的京城街道,与各路闻讯想要赶去遇柳轩看热闹的百姓背向而驰,逐渐与绚烂退出京城这个繁华之地的遇柳轩越来越远。
“我没想到你的决定竟然会下的如此之快。”杨晏清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将痕迹全部抹去一点不留,不会后悔?”
京城中见过沈向柳不浓妆艳抹男性装扮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出来,如今遇柳轩焚毁与火中,想要给遇柳轩的柳老板伪造一个死亡销户再轻易不过,待到日后沈向柳以男装出现在京城时,又有谁会将他与昔日遇柳轩的艳魁联系起来?
不……还是有一个的。
“这个机会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有什么可后悔的?”沈向柳笑了笑,此时五官普通的他看上去没了往日里那从眼神骨子里透出来的媚色,显得内敛沉稳了不少。
其实算起来,遭逢家中巨变之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素来不受宠,府中侧室所出长子更得沈父欢心。原本母子被锁在荒废偏院中倒也好好活了下来,却在他年纪越长,身为嫡子却不得不出府入学后再一次引得侧室的嫉恨。
母亲与自幼偷偷教导他武艺的先生被诬陷通奸,年幼的他被绑在树上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百般磋磨丢进枯井之中活活挣扎十日咽气,之后沈父还在侧室的枕边软语蛊惑下又封死了井口防止母亲的魂魄返世索命。被他自幼看做长辈尊敬的先生也被沈父下令一刀一刀活剐至死,到最后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没能闭上眼睛,甚至连骨头都被丢去喂了狼狗,两位至亲都没能留给沈向柳一个收敛尸身的机会。
而那个心思恶毒手段下作、与沈向柳母亲同父异母容貌却在妆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侧室,却摇身一变直接顶替了沈向柳的母亲,成了兵部尚书大人的正室夫人。沈向柳拿不到母亲的尸骨,对外人而言也不会因为一个白身少年去贸然得罪如日中天的兵部尚书,更何况明面上患病死去的不过是沈府的一个妾室罢了,又与好好活着的当家主母有何干系?
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与那毒妇日益加倍的磋磨中,沈向柳硬是活了下来,活成了京城世家眼中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废物嫡子,在仇恨的推动下搜寻到零碎却致命的有关沈父与那毒妇为詹王办事的证据。最终在一次花楼喝酒中遇到了矜贵书生气,坐在那硬生生将青楼纸醉金迷衬托出超脱尘世的杨晏清,在一摊烂泥里奋力伸手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杨晏清问他:“你此去周国乃是九死一生,辰安那边,不告别了?”
“都说了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再见吧。”沈向柳搭在茶具上的手微微一滞,眼角微垂,“若是回不来,说不定那呆头鹅还能为我立个坟,清明寒食倒也算有个归处。”
隔着虚假的易容,杨晏清看不到沈向柳此时的神情,他的手指在杯沿处划过,抬起茶杯敬沈向柳:“比起给你烧纸钱,我还是更乐意见一见你与辰安在你坟头两相对望,那场面想来一定十分精彩。”
沈向柳也笑了下,啧声道:“当年你在青楼里请我喝的还是好酒,这些年交情在这,这会儿别说美酒,就只剩下冷茶给我送行,先生这可真是不够意思!”
杨晏清不为所动回道:“送行喝什么好酒,接风宴才要下血本。”
沈向柳闻言抬起茶杯轻磕向杨晏清的茶杯,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承君吉言!”
马车将沈向柳送到城外,沈向柳接过准备好干粮银两的马匹,两人最后对视一眼,杨晏清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背影消失在茫茫官道之上。
如果说当年意外遇到沈向柳时,杨晏清只是将这个少年当做沈家与詹王案子的突破口的话,在沈父入狱,詹王倒台,沈家上下充妓流放后沈向柳的举动才真正让杨晏清将这个少年郎看在了眼里。
沈向柳对沈府的恨是一种超越了血脉亲情的恨,在这个自小被磋磨长大并没有一日真正被当做世家公子教导君子手段的少年郎眼中,没有世家大局,只有爱恨情仇,所以他可以在身为沈家人的同时背叛沈父,一个废物又能在沈府掀起什么波浪?更没有人会想到,当时已经位列一品的帝师会与顽劣到不值一看的沈向柳搭上关系,沈氏一族上下为他们的轻视与理所当然付出了灭族断根的代价。
是的,沈向柳去昭狱见沈父的时候,杨晏清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沈向柳知道,却还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条理清晰字句流畅地对着被关押在牢狱中的沈父全盘托出,在沈父情绪最激动之时温柔狠毒得告知沈父沈氏一族男丁尽数被他灭于剑下,旁系尚不知事的稚子去了姓氏皆送进宫中,沈氏一族永远在沈父这一代因为沈父的种种行为彻底灭族断根。
……
“孽障!!!畜生——!!!你还敢来见我!小畜生!!!!你的身上也留着我的血!!!只要你活着!!!!你永远就是我沈家的血!!你恨我?是我给你的命!!!你这个不忠不孝的混账东西!!!”
“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看重儿子?”沈向柳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靠近在牢房里拼命挣扎想要扑过来却被粗壮的铁链束缚的沈父,“父亲可知儿子今日前来是为了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你把匕首放下!”沈父见沈向柳靠近,反而停下了挣扎向后躲去。
只因眼前这个已经长成的儿子脸上的笑意疯狂而阴寒,带着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气息。
“父亲怕什么?儿子再怎么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也绝不会干出弑父这样的事。”沈向柳手中的匕首尖利而森寒,“毕竟父亲本就活不了多久,在这昭狱里杀人可就太划不来了,这种买卖有多亏本儿子还是算得清的。”
沈父忽然从沈向柳的动作里看出端倪,眼中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疯狂,怒吼:“你要做什么?!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啊!!”
手起刀落,沈向柳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疑,哪怕大量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衣摆迅速侵染成鲜红发黑的颜色,沈向柳因为疼痛而惨白一片的脸上却仍旧带着扭曲的笑容。
“父亲,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的最后一个儿子。您以为我要自|杀?怎么会呢?”冷汗自沈向柳的额头低落进眼角,将眼睛扰乱得充血通红,但是那双眸子里却盛着快要满溢而出的痛快,“儿子这条命是母亲给的,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但是您马上就要死了,可一定要记得——”
“您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儿子,那个被扔在偏房长大,看着自己母亲师长被您虐杀的儿子,会永永远远留在这个让您流连忘返的繁华京城,他会辗转在最肮脏低贱的地方,干着让您最恶心唾弃的下|贱营生!”
“曾经显赫一时的沈家不仅仅是谋反夺位的失败者,还会成为京城世家茶余饭后谈资里彻彻底底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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