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施钺是个“查无此人”的,他更有可能悄无声息地被接进家族里去,用不着玩假死这一套。可话又说回来,他真的查无此人,家族又何必接他回去?
沈昱点颜楚音点醒,忍不住顺着他的猜测往下想。
如果施钺是某个大人物的私生子……逻辑是通的!
施钺早先肯定不知道这点,他的父系家族根本没打算承认他,直到有一天发现施钺身上存在利用价值,父系家族才忽然现身。正所谓父为子纲,即使施钺内心非常正直善良,他既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就无法和家族脱离关系、彻底撇清自己,而如果顺应家族,他能得到的却很多!更何况他本来就不那么正直、不那么善良,所以背叛理所当然地发生了,他没怎么犹豫就背叛了沈昱。
“啧啧,不知道施钺的父系家族到底是哪一门哪一姓。”颜楚音道。
沈昱认真地看着颜楚音。
颜楚音立刻警觉,炸毛一般地说:“干嘛啊干嘛啊!做甚这么看我!我告诉你啊,这肯定和我们武勋没关系。要知道,我们武勋都是不要脸的,就算真的有了外室子,想接就接回来了,大不了被御史参几本、被世人骂几次。我们搞不出假死这种事来。还是好好去查查你们读书人吧,查查那些清流世家。”
沈昱哭笑不得:“我看你,是因为忽然发现你很机敏。”
“我本来就机敏!”颜楚音继续炸毛。
沈昱忍了忍,到底没能忍住,忽然伸出手捏了一下颜楚音的脸。
真可爱!
颜楚音:“???”
啊啊啊,本侯要捏回来!个子高了不起啊!可恶,你给本侯蹲下来!
第二十章
双寿和双喜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
颜楚音非要去捏沈昱的脸,沈昱不给捏。颜楚音伸长胳膊一定要捏,沈昱整个身体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往后仰,就是不给捏。颜楚音用力按住沈昱的肩膀,似乎想要把他按矮了,好捏他的脸,沈昱用力对抗,膝盖直直就不打弯。
双寿忍不住对双喜说:“哎,你家公子真是好幼稚啊。”给我家侯爷捏下脸怎么了,你刚刚不也捏了吗,让我家侯爷捏回来也是应该的,实在太幼稚了!
双喜老老实实地说:“都挺幼稚的。”
双寿:“……”
作为一个老实人,双喜不见双寿回应,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双寿:“安静,别说话了。”
双喜:“我本来没说话。是你先说的。”
双寿:“……”
为什么一个温文尔雅的太学公子和一个张扬霸道的小侯爷凑在一块,两个人会双双变幼稚?因着沈昱的不服输,颜楚音到底没能捏到他的脸,同样不服输的小侯爷将此事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捏回来的!
他们闹归闹,没忘了来别院的主要目的是见徐春生。
得知小侯爷来了,徐春生并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难怪在世人眼中,她这个人奇奇怪怪的,她的很多想法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她对世间的公俗良序不甚了解,也不甚在意。她的世界自成一体,而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徐春生直接把默写到一半的册子递给沈昱。之前几回,虽然都是小侯爷在和徐春生打交道,但小侯爷用的一直是沈昱的身体。所以徐春生只认得沈昱。
沈昱接过册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他下意识在观察徐春生这个人。之前听颜楚音说了那么多,沈昱以为这会是一个“狂人”,但根本不是!徐春生的眼睛就如幼童那样清澈干净!只看她的眼睛,你会觉得这是个再单纯不过的人。
因为用不惯笔墨,徐春生身上沾了不少墨点。
她却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脏了。
就像她根本不在意别院里的人是怎么看待她的,不在意那些住在义庄附近的村民是怎么看待她的。她也不在意自己在沈昱和颜楚音眼中会是什么形象。
把册子交给沈昱后,徐春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开始搓手上的墨点。
沈昱这才打开册子,略扫了几眼就震惊不已。他能看出来,徐春生根本没正经学过认字,册子里很多字都是她依样画葫芦描下来的,笔画顺序全错,偏偏整个字又确实写对了。这意味着徐春生拥有可怕的超出人们想象的记忆力!
光凭这一点,她就是一个天才!
册子前两页是册子原主人的自述。原主人应该生于前朝,但具体是哪一年的,他又有什么来历,在自述中全部隐去了,只知道他全家因什么事被灭了满门,只有他活了下来,但也因此毁容。他装作哑巴在义庄看守尸体几十年,因为不敢在活人面前暴露医术,所以只能给死人“看病”,倒是因此研究出了一些心得。其余书稿已经焚尽,只余一本小册子藏于房顶,看能不能遇到有缘人。
“估计是前朝的太医,因什么事情牵扯进宫闱秘事而全家获罪,死里逃生后,他躲在义庄看守尸体几十年。这应该是他几十年的心得。”沈昱总结说。
颜楚音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有来历的!”
自述过后,就是原主人的心得了,每段文字都配了很多图片。沈昱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些人体脏器图和骨骼图,看了几页后,把册子合上还给了徐春生。
“你能留在这里吗?她可以继续住这里吧?”沈昱两问题分别问了两个人。
徐春生好不容易从自己手背的墨点上转开注意力,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沈昱,却没有说话。只小侯爷霸气地说:“她当然要住在这里!”不然呢,送回义庄去再被那些村民针对吗?住在小侯爷的地盘上,小侯爷可以确保她安全。
“得请一个靠谱的先生教她识字。”沈昱也看出来徐春生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了,于是干脆和颜楚音商量了起来,“不求她长什么学问,只要能识字就好。”
“没问题,只教认字还不容易,我这里有靠得住的。”
“这本册子及相关的事不能外传。”
“这还用得着你说!”
……
徐春生恍然大悟。她和沈昱、颜楚音站成了一个三角形,离着两人各有一米距离。因为之前见过“沈昱”,她心理上更偏向沈昱,所以站位离着沈昱要稍微近那么一点。就见徐春生忽然动了脚步,朝着颜楚音的方向小小走了两步。
现在,徐春生离着颜楚音更近了。
然后,徐春生再次低下头,和手背上的墨点死磕起来。
“本来想领着徐春生打上慈孤院去的,他们当年竟然敢不收她!”颜楚音心里还没忘了这事,要不是徐春生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徐叔,慈孤院不收她的话,她只有死路一条,“不过现在为了徐春生的安全,这事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
他们现在不能暴露徐春生。
她做的那些事,她喜欢的那本小册子,都是在和现有的公序良俗对抗!而公序良俗之所以能成为公序良俗,就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完全接受了它。
“慈孤院早些年还是很好的。”沈昱说。他爷爷早年也受惠于慈孤院。
“我派人去民间走访走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和徐春生一样,竟然被慈孤院挑拣!”一个搞慈善的部门,竟然挑拣慈善对象!有这样行善的吗!
“没必要这么麻烦……”沈昱说。
“不麻烦,我总要积攒一些证据才好找他们算账。”颜楚音不受礼教束缚,但不是完全不通礼数。慈孤院背后是诸多有名望的宗室和诰命,他若是没有证据直接找过去,到时候别说教训他们了,反而会被倒打一耙变成他不讲礼数!
“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你去民间走访,就算真找到了几个类似于徐春生的例子,到时候他们只管把责任往小管事身上一推,只说一切都是因为某个小管事凭自己的喜好在办事,叫那个小管事担了全责,这事也就过去了。你想要彻底查清楚慈孤院的渎职问题,最好深入慈孤院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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