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土根差点没认出他们的宝贝儿子。而沈日耀见到父母,呆滞的眼神稍微活了那么一点,使劲喊着:“爹!快救我出来!爹,我不要再坐牢了,救我!”
沈土根的心都要碎了!
走出牢房时,他伤心得腿脚发软,多亏牟羊扶着他。沈土根攥着牟羊的胳膊问:“帮帮我们,牟捕头,帮我们想想办法啊!我儿子……我的儿子啊……”
牟羊抽了抽嘴角。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对于沈土根来说太煎熬了。想到儿子的惨状,他和妻子不知道哭了多少回。贾仁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站出来说:“我把那天的事彻底打听清楚了,无非就是沈秀才出言不逊得罪了新乐侯,新乐侯不愿放过他而已。有人说沈秀才得了失心疯,我看这话很是,没得失心疯怎敢得罪侯爷?”
“我儿没有疯!他是被陷害的!”沈土根痛苦地大叫。
“不,你必须咬死沈秀才疯了。”贾仁那憨厚的脸上写满着急,“只有疯了,新乐侯才没有理由继续关着他。和一个疯了的人计较,有违他们的身份啊!”
“都这个时候了,先把沈秀才捞出牢房再说啊!”贾仁苦口婆心。
“再不把沈秀才捞出来,他现在没疯,过两天也要疯了。”贾仁危言耸听。
……
贾仁领着沈土根夫妻去找了当日上职的小官,一见到官员就跪下磕头:“冤枉啊大人,我儿前几天被抓了……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得了失心疯啊!”
那小官:“???”
沈土根夫妻没敢在言语中攀扯侯爷。正如贾仁说得那样,要是一直提醒这些当官的,他们儿子得罪的不是别人,而是侯爷,只怕要被永远地关下去了。
小官拿出档案薄,翻到沈日耀的那页。
上面写着沈日耀被抓的原因是在酒楼中寻衅挑事。一般这种情况,要是家里人愿意帮忙交点罚款,关个半天就放出去了。没人帮忙交罚款,那基本要关上三五天。小官认真一看,沈日耀已经关了十天。十天稍微有点长了,但考虑到沈日耀是秀才,作为读书人知法犯法,把刑期延长到十天,倒也不算过分。
但再怎么说,已经关了十天,今天确实可以把人放了。
这小官不属丞相那派,也不是钱驸马的人。驸马爷特意挑了这个小官当值的时候叫人把沈土根夫妻领来,是因为清楚小官的性格,这是个正直迂腐的。
小官劝道:“你们儿子是个秀才。这种得了失心疯的话,不能随便说的。”
沈土根心里一跳。果然被贾仁说着了,这些官员为了讨好侯爷,会千方百计阻拦他们把耀儿救出来。他立刻说:“他就是有失心疯!真的是失心疯!我是他亲爹,还能不知道吗?我们一家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名医给他看病啊……”
沈日耀他娘在一旁抹着眼泪:“我苦命的儿啊……”
“律法确实规定了疯子犯罪要从轻处罚。”小官认真劝解道,“但你们儿子犯的罪不重,今天本来就可以放人了。没必要说他疯了。这对他前程有障啊!”
沈土根眼中闪过一道愤恨。这朝中,果然官官相护!
沈土根抹了把眼泪:“大人,草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儿确确实实得了失心疯啊。他本以为自己考不上秀才,后来又考上了,大悲大喜之下就疯了。”
“我苦命的儿啊!老天无眼,为什么疯的不是我!”沈日耀他娘继续哭诉。
小官恍然大悟,原来是考上秀才后疯的,如此倒也说得通了。前朝有个人也是考中了疯的,被记在了史书上,但那好歹是考上举人才疯的,沈日耀刚考上秀才就高兴得疯了,心性太差。
小官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们批个条子,拿着条子去牢房门口领人吧。”
沈土根回想着贾仁的话,鼓起勇气道:“大人,劳烦您在条子上写清楚,我儿是因为疯症犯得错。”哼,莫想继续坑我们,写完之后要盖上衙门的章!
小官很快开好了条子:“来,在这里签字画押。要不会写字就按个手印。”
沈土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和妻子争先恐后地在能证明他们儿子得了疯病的条上按下手印。整个过程被这日所有当值的小吏围观,谁都可以证明这对夫妻完全自愿,无半分勉强。
哎,真可怜!年纪轻轻得中秀才本是一件大喜事,可惜疯了!
第四十七章
因为沈日耀身上实在太臭了, 没有马车愿意载他。
沈土根夫妻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弄回客栈。不是朋来。朋来已经住不起了,而且沈日耀是在朋来酒楼出的事,沈土根夫妻哪里还敢继续住在那里!万一又碰上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小侯爷, 怎么办?他们现在住进了外城的一家小客栈。
沈土根叫妻子稍微帮儿子打理一下,他则数了数身上仅有的一些钱, 佝偻着身子跑出去请大夫。一方面是怕沈日耀这些天在牢里有了亏损,请大夫过来看看肯定更放心一些;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再拿一份证明, 证明沈日耀真疯了。
一路上, 沈土根都在给大夫暗示, 他儿子是不正常的。
等见到了沈日耀,大夫果然没有起疑心。
疯症在中医里分为好几类, 有一类只有在犯病时才能看出脉象有异, 不犯病的时候, 瞧着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大夫没把出疯脉, 便以为是这种情况。
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沈日耀其实是个正常人!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大夫心道, 其实无需借助把脉, 只一个“望”字, 就能看出这位病人和正常人不一样。沈日耀脸颊凹陷, 时而眼神呆滞,时而面露惊恐, 整个人呈现出一副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狰狞之感。这其实是因为他在牢中受到了惊吓,但非要说这都是疯症爆发之前的征兆, 那也完全说得通。
大夫先针对沈日耀的虚弱和惊吓之症开了药方,然后把方子中那几味凝魂安魄的药酌情加重。大夫说:“这药不是针对疯症的, 服用后容易昏睡。不用慌, 多睡才能安神。而且, 他睡得多了, 疯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控制。”
沈土根大喜。儿子根本没疯,大夫若是开了疯药,他哪里敢让儿子用啊。如今这样正好,大夫信了儿子有疯病,却根本没有开药,用不着他动手脚了。
沈土根千恩万谢地把大夫送走。
一路上不管遇到谁,他都抹眼泪,对着大夫哭诉:“幸好请到了大夫您,那个怎么说的来着……手像春天一样!有了您的药,我儿子肯定疯得少了。”
大夫:“……”
那个词叫妙手回春。
但别用在我身上,我受之有愧。
我给你儿子开的药和疯症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让他多睡而已!
这年头的人都热心。虽然没人认识沈土根,但见他哭得惨,不少人上前关心他。他就借机对大家哭,儿子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结果好好一个人就疯了。
秀才?
疯了?
秀才疯了?
大家一方面同情沈土根,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事很值得当作八卦说出去。在这个娱乐活动稀缺的时代,讲八卦和听八卦是最不需要成本和门槛的娱乐,被广大群众欣然接受。于是,很快周边的人都知道了,有个人考上秀才就疯了!
沈土根在心里不知道咒骂了颜楚音多少遍!最好天上降下一道雷,把这个新乐侯直接劈死!劈得他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但他嘴上是什么都不敢说的。他只能一再重复说儿子疯了,让这个八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进一步向外扩散。
越来越多的人跑来沈土根面前安慰他。也有那种不怀好意的混子,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沈土根一面替儿子觉得委屈和愤怒,另一面又慢慢地松了口气。
这下耀儿应该彻底安全了吧?就算那个仗势欺人的侯爷想杀个回马枪,现在大家都知道耀儿疯了,侯爷难道敢无视这么多百姓直接对一个病人出手吗?
沈日耀躺在屋里休养了几天,慢慢把精神气养回来了,开始对着父母提供的饭食挑挑拣拣。他大发脾气,嫌弃父母送来的东西不好吃。但其实他爹娘吃得更差,他爹为了给他抓调养身子的药,每天都要去码头上打短工扛大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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