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上署的医官们都有品级,下署医者的地位并不高。也是颜楚音平时不关注这些,其实从太/祖皇帝那时候起,各地的慈孤院里就有下署医者常驻了。
“目前看来,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女童院的王小管事。”婓鹤从帮工护院那里听了不少故事,“听说有个叫菊儿的女童,刚出生没几天就被丢到慈孤院了。王小管事看到菊儿时,菊儿已经被底下的人收拾好了,小身体裹在襁褓里,她那时对菊儿还不错,还细心地给菊儿喂奶。直到有一天,给菊儿换襁褓时,王管事发现她左脚竟然有六个趾头,立马变了脸色,再不敢贴身照顾菊儿了。”
现在菊儿已经八岁了,王小管事待她永远比待别的女童苛责。
慈孤院会教女童绣花等本事,明明菊儿学得有模有样,虽不算顶尖,但在同龄人中算好的,可王管事的戒尺落在她身上的次数就是比落在别人身上多。
王小管事常说,像菊儿这种生来不祥的人,只有多经磨难才能洗去罪孽。
同为女童院的管事,王、安的关系还很差。只因安小管事的丈夫是宋小管事,而宋小管事天天和一些残疾的男童接触,王小管事就觉得他们夫妻晦气。
颜楚音忽然注意到一个问题:“难道女童院里就没有别的残疾的女童吗?”
“如果没有慈孤院,很多健康的女婴都一生下来就被弄死了,何况是天生残缺的呢?”一般往慈孤院送的,都是父母虽不想养但又有点不舍的。如果舍得,那肯定直接弄死了,根本不会往慈孤院送。残疾女婴肯定多有被弄死的。
“不应该这样的。”颜楚音语气低沉。
“只要慈孤院还在,能救一个是一个。没了慈孤院,她们才真叫彻底没了活路。”婓鹤安慰颜楚音说,“咱们把事情查清楚了,也算是帮了她们好多人。”
颜楚音叹了一口气:“当初拒绝收下春生的人十有八/九是王小管事。她这样刻薄,云管事怎么也不管管!对了,还有牟羊妹妹那事……慈孤院里负责收敛尸体的人是谁?一个孩子‘死’了,如果没有尸体,收尸人肯定能发现不对。”
就算夭折的孩子不设坟茔不立碑,总要找个地方埋了吧?所以慈孤院里肯定有一个人负责埋尸。这个人应该没什么地位,要是讲究一些,他肯定还有一个过硬的命格,要不然不会被安排去做这么晦气的事。无论这个收尸人是被收买了,还是干脆就是买卖孩童这条利益链上的重要一环,他那里肯定有线索。
婓鹤眼睛一亮:“你这个办法好!我这就去找人问问。”
第二十六章
这一问还真问出了一个关键人物。
慈孤院里有个看库房的婆子,因为不会说话,大家平日都叫她哑婆子。哑婆子在慈孤院已经待了很多很多年。据说,她命格极硬,幼年丧父丧母,青年丧夫丧子,后来按照族里的意思过继了一个继子,结果好不容易把继子拉扯大了,又给继子讨了媳妇,她就被继子一家赶出了家门,只能流落到慈孤院来。
哑婆的哑疾是天生的。到了慈孤院后,一直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大约是想要在慈孤院终老。因为她命格硬,身边人多有嫌弃的,平日里很少和她打交道。也因为这份命格,慈孤院里如果有人病死了,遗体都是她帮忙收拾的。
时人不讲究给孩子办葬礼。十岁以下的孩子如果死了,基本上都是草席子一裹,找个偏僻地方埋了了事。埋了以后,土堆还要想办法压平,叫人看不出底下埋了人。因为过程非常简单,哑婆子一个人就能把全套的丧事操持下来。
所以说,牟羊妹妹当年到底有没有真的病死,哑婆子当年到底有没有埋过她的尸体,只要把哑婆子控制起来,确保她不说谎,就能从她口中问出答案。
问题在于哑婆子既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审讯她是有难度的。
“我从厨房那边问来的。”婓鹤又有了重大发现,“王小管事相当嫌弃哑婆子这个人,有几次被人撞到她在训斥哑婆子,语气很凶。但有一次临近过年的时候,哑婆仅有的一件棉袄被哪个缺德鬼弄得湿透,是王小管事拿了自己旧衣服给她……王小管事应该在偷偷接济哑婆子,有时候还会给哑婆子送点肉菜。”
在慈孤院里,王小管事的口碑并不好,训孩子训太狠了。她那戒尺是真往孩子身上打啊!啪啪啪的,听着就疼。疼了吧,她还不许孩子哭出来。谁要是哭了,那就再多打三下。大家共事这么多年,从没人见过王小管事的笑模样。
“别人就不和哑婆接触了吗?安小管事?云管事?”颜楚音追问道。
婓鹤摇摇头。
“真没有?”颜楚音问。
婓鹤说:“这个好查!哑婆单独住在库房那边,和主院没有牵连,谁要往库房那边走,一次两次可能运气很好没被人撞见,但次数多了,肯定避不开所有人的视线。哑婆那个库房存的主要是些陈年旧物,扔嘛不好扔,留着嘛用处又不大。只偶尔救济流民灾民时会搬出来用用。大家和她打交道就更少了。”
再加上哑婆那个命格,很多人心里都是忌讳的,没事轻易不会去找她。
“怎么感觉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王小管事?真相这么简单?”颜楚音纳闷地说,“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王小管事那里翻一翻,看看有没有买卖的账本之类的……”现在就觉得王小管事可疑,但如果事情真的都是她做的,她和哑婆之间的关系应该捂得更严实些,怎会叫人发现她平日里会特意给哑婆一些好处?
还是说王小管事觉得她做的那些事肯定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有恃无恐?
颜楚音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比划了一下偷人家账本时的凶残模样。
婓鹤无语道:“咱们没这个技术,翻了别人的屋子会叫人瞧出不对来的。”
两人正压低声音说着话,忽然头顶传来动静。颜楚音吓了一跳,立刻目光凶狠地抬头看去。蒋陞利索地从屋顶上跳到旁边的树上,再从树上跳下来,一边打量婓鹤,一边挑了挑眉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这个地方是我先来的。”
不,就是有意的。
蒋陞是故意爬到这片屋顶上守着的。京城里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好玩的事。蒋陞心想,难怪这两天总觉得这仨人不对劲,原来真的在查案子。
不等颜楚音说话,蒋陞又说:“翻屋子找证据?我会。”要不要和我合作?
连着好几天都没和颜楚音互换身体,沈昱一边觉得这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一边又想约颜楚音去郊外的福国寺走走。但小侯爷每天都得去慈孤院报到,这事只能剩着。这天,沈昱午休时小憩了一下,再次醒来又在颜楚音身体里了。
沈昱:“……”
沈昱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空旷的大房子,屋子里一条大通铺,但通铺上只铺了四床被子。沈昱明白了,这里应该是慈孤院,他们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颜楚音等四个受罚的公子作为临时休息的地方。
颜楚音他们晚上不住慈孤院,只午间休息时稍微躺一躺。
屋子里只有婓鹤、曹录和“颜楚音”,蒋陞不见踪影。曹录说:“你们猜我昨天回家路上遇见谁了?黄御史有个儿子,都知道吧?他和沈昱一块逛街呢!”
确有其事,沈昱昨日去书店买笔墨时遇见黄御史的儿子了。那孩子年纪比颜楚音还要小一点,读书却很用功,心里视沈昱为偶像。见到偶像怎么办?当然要抓住机会和他探讨学问啊!沈昱不讨厌那个少年,于是陪他聊了一会儿。
曹录哼唧了一声,对“颜楚音”说:“明知道黄御史把咱们参了,沈昱还和他儿子结交呢……快长点心吧!上回在东留园,你要和沈昱做朋友,我就觉得不成。”颜楚音顾忌着黄家小姐的闺誉,没有向曹录他们透露黄御史其实是自己人。于是在曹录他们心里,黄御史依然是“坏人”,只是这个坏人刚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顺利潜伏进孤儿院,但他们不会因此去感谢那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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