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楚音找到合适的宅子了,赶紧进宫找皇舅舅。
“这个留给我和沈昱,好不好?”颜楚音拿着图纸指给皇上看,“我和沈昱现在可能还欠点资格。皇舅舅您先帮我留着,回头我们立功了,再赐给我们。”
皇上心里疑惑。那么大的平国公府还装不下你这个未来的平国公?
颜楚音嘿嘿一笑:“虽然我和沈昱日后肯定是在平国公府和丞相府来回住着,但婚房不能没有。这宅子小是小了点,好歹精致,地段又非常不错……”
“婚房?”皇上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和沈昱……皇舅舅您不是知道的吗,您还允我们了。”颜楚音理直气壮地说,“所以这宅子一定要给我和沈昱留着啊!等我们立功了,就赏给我们。”
皇上:“???”
皇上:“!!!”
第一百八十章
本朝的武勋和清流之间, 互相结儿女亲家的情况十分罕见。
一方面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武勋和清流在政治势力上分属两派,可谓是泾渭分明。更多的则是因为武勋和清流在生活等各方面都不可能合拍, 硬凑到一起容易生出怨侣。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颜楚音日常都喊沈昱大名。这在武勋中很常见, 大家都是这么喊的。但文人清流会觉得失礼,你为何不喊我的字?
而说起这种日常称呼的差异, 往前倒一倒还能扯出太/祖时期的一桩旧事。
太/祖并未对自己的身世有过隐瞒, 他就是一屠夫的养子。最早跟着他起事的那些人, 好多都是乡野山夫。这些人别说没有字了,就连大名都取得特别粗俗。有叫二狗子的, 有叫山猪的, 还有一个很坑的, 名字竟然叫“鸡生”!据说是因为他娘生他的时候正挺着大肚子喂鸡, 干脆就在鸡笼旁边把他生了下来。
等到太/祖登上了皇位, 这些人也跟着有了官职。他们倒是想学一些富贵人家该有的做派呢, 但学不像啊!结果惹出了一堆的笑话。在某次宴会上, 便有人因为日常称呼的问题被嘲笑了。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 事情就闹大了去。
被有心人利用着,这事最后竟然成了需要大家站队的大事!
那时候, 像颜楚音的祖上初代平国公,其实他们和最早跟着太/祖的那帮人不一样, 初代平国公是带着势力来投靠的,他家里原本就已经有些底蕴了。像初代平国公这样的, 即便称不上满腹经纶, 但也正经进过学, 自然是有字的。
但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中, 武勋得站队啊!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称呼问题了,一旦向文臣妥协,那就是承认武勋教化不够!天下初定后,各地没了战事,武勋建功立业的机会渐渐少了,文臣们的重要性反而突显出来了。武勋要是退了一步,那接下来会被逼着退更多步。
这个事情后来的解决方案是——你们文臣习惯于互相称字就称去呗,反正我们武勋不讲这一套!武勋们直接互相称官职,比如某指挥使、某将军等等。
武勋家里出来的小辈,行冠礼前不取字,那就直接喊大名;行了冠礼后有字了,但那时也满二十岁,这个年纪的人一般来说都入朝当差了,甭管官职大小,都能用官职来称呼了。偶有不成器的,年纪大了也没差事,那就喊他在家的排行,什么张三、吴七地浑喊着。这不能说没有规矩,这就是武勋的规矩。
到了颜楚音这一辈,他已经非常习惯喊同窗大名了。要不是和沈昱互换,他的生活里几乎不会出现像沈昱这种不及弱冠就取字的少年英才。他自然没有用字来称呼沈昱的意识。好在沈昱是有心量的,从未因此在心里嘀咕过什么。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
武勋和清流就像是猫猫狗狗。猫竖起尾巴摇动表示攻击,狗竖起尾巴摇动表示亲热。要是两方不熟,狗狗摇尾巴摇得起劲呢,却惹得猫猫大怒,被一通猫猫拳伺候,狗狗该多冤啊!就是两方熟了,狗狗知道不能在猫猫面前摇尾巴了,但开心就摇尾巴已经成了狗狗的本能,叫它压制本能,总归不怎么痛快。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武勋就没有找清流做亲家的,反之亦然。
要知道平国公府在武勋中极有分量,丞相在清流中的地位更不用说,如果两边真的联姻了,影响力必然是巨大的……等等,两边都是小子,联什么姻!
皇上盯着颜楚音看了半天,心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颜楚音狐疑地问:“皇舅舅,这宅子……您不会是已经有别的安排了吧?”这孩子理直气壮惯了,等了半天皇上没反应,也不觉得是因为他和沈昱之间的事情叫皇舅舅反对了——皇舅舅已经允了他们啊——反而帮皇上另想了理由。
皇上这会儿非常忙,前朝遗孽的事,世家的事,全都凑一块儿了,都耗着他的精力。前朝遗孽也就罢了,反正罪魁祸首已经抓住,只要等着曹项把余孽抓干净就行了。最重要的是世家这边,柳家那边派兵围着,钱家等着大驸马继承,这里头牵扯了许多的利益,能不能彻底把世家压制下去,就看此一举了。
皇上实在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颜楚音!
但这是他心爱的小辈,是他妹妹的独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皇上肯定不能不管。他若有所思地问:“你和六元…… 谁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颜楚音兴致勃勃地说:“当然是我!”他忍不住炫耀,状元游街后,琼林玉宴上,他偷亲了沈昱,就算是给沈昱盖了章!至此以后,沈昱就是他的人了。
“哦,行,你先回去吧。”皇上冲着颜楚音点点头,“宅子给你留着。”
皇上有心要把沈昱叫来说话,怕颜楚音出宫的时候直接去找沈昱,便找了个理由把颜楚音打发去太子那边了。颜楚音心道,他和太子哥哥那么要好,结果他和沈昱的事,太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怎么行?便乖乖去了太子那里。
颜楚音一离开,皇上就吩咐近侍去把沈昱找来。
近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出去传旨了。
翰林院离着御书房不远,沈昱来得很快。皇上开门见山地说:“你和音奴之事,朕已知晓。你们是……两情相悦?”说到最后这个词,皇上嘴角抽搐。他觉得这个词太过烫嘴,也不知道音奴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坦然就说出口了。
沈昱面露吃惊。昨日在大公主府上,皇上还没看破他和音奴的真实关系,这会儿怎么忽然就知道了?而且怎么瞧着皇上的意思,他好像也没那么生气?
但沈昱的这种吃惊落在皇上眼中,显然成了另一种意思。
皇上了然地点点头:“你们谁先开始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臣……”沈昱只管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扯,而且他不觉得自己是在撒谎。虽说他和颜楚音互通心意是在琼林宴后,但直到那时他才正视自己的心意。若说这种心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肯定是在很早很早以前了。因此沈昱觉得是自己先开始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皇上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点点头说:“好,朕知道了,下去吧。”
沈昱:“!!!”
这反应不对啊!皇上为何一点都不生气?以他对颜楚音的看重,若沈昱和颜楚音只是私底下玩玩,那也就罢了,只当是年轻人婚前的荒唐。但两人既然想要正经在一起,什么子嗣什么男婚女嫁都不顾及,皇上肯定是要生气的啊!
莫非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其实皇上心里特别生气?
世间谁人担得起天子一怒?
沈昱心里一急,整个身子伏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微臣的错,是微臣卑鄙,妄想揽九天之月……”骄傲的小侯爷怎会有错?
“六元何必妄自菲薄。行了,你与音奴的事,朕心里已经有数。”皇上没怪沈昱。在皇上看来,沈昱那般有分寸,估计拦过颜楚音,只是没能拦住而已。
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拦住颜楚音!
沈昱怀着满腹的紧张与茫然回去了。待他一走,皇上冲着心腹近侍抱怨说:“前朝遗孽攀扯六元,朕既然已经知道真相,自然不会怪罪六元,音奴偏还要折腾这一出……难不成是信不过朕吗?最最该死的就是那帮前朝遗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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