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门,目送梁戍一路离开。阿宁悄声问:“公子,你和王爷聊什么了,怎么两人看着都这么高兴?”
“没什么。”柳弦安装模作样地摆手。
阿宁无语地说:“可公子你都笑成了这样。”
“哎呀,就是,”柳弦安靠在门框上,想了一会儿,“第一次有人陪我的朋友喝酒。”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骁王殿下其实是在自己陪自己,但他并不知道的嘛,却依旧愿意三人共饮,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阿宁立刻申请:“那下回我也要陪公子的朋友喝酒。”
柳弦安捏住他的一点脸颊:“你先前怎么不提?”
阿宁冤枉得很,先前谁能想到,只存在于精神里的贤者们,竟然还有与现实中人对饮喝酒的需求。不过话说回来,公子现如今的世界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还不知要被修建成什么样。
唉,头疼极了。
柳弦安心情很好,摸摸他的脸:“走,继续干活。”
“哎!”阿宁背起药箱,又叮嘱,“公子下午还是尽量别再说话,听听声音都成什么样了,讲得再细致,那位桑大夫也不懂,就连百姓都看出来了,有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笑他呢。”
“还是讲一讲,反正也不累,就是费点嗓子。”柳弦安说,“愿意学总是好事。”
结果到前院一看,得,人压根没来。
没来就没来吧,反正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位桑大夫都并不是很重要。柳弦安给自己泡了壶胖大海茶,就继续替百姓取蛊,桃花也带着一兜子的米糕来给大家分,分到了队伍的最末位,一名大婶将她揽进怀里:“怎么看着没精神了?”
“头晕。”桃花细细地说。
“哟,怕是中暑了。”大婶擦了擦她额上的细汗,“让你不要在太阳底下跑吧,是不是中午玩得太热,后头又贪凉去阴房里了?”
桃花被说得不好意思:“嗯,下回不了。”
“下回下回,就知道嘴里说下回,玩起来比谁都疯。”大婶笑着打了她一巴掌,“快些回房躺着吧,别再到处乱跑了,等我排到前头,替你问问阿宁小大夫,让他开点降暑的药,明天就好了。”
桃花答应了一声,一个人朝住处走,却好巧不巧,又碰到了正坐在路边发呆的桑延年。
“桑大夫。”她奇怪地问,“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这里凉快。”桑延年抬手将她叫到自己身边,“脸色这么黄,你病了?”
“嗯,花婶婶说是中暑又贪凉,要我回去睡觉。”
“那我替你看看吧。”桑延年道,“这不是什么大病,吃两副药就会痊愈。”
桃花乖乖将腕子伸给他。
桑延年试了片刻,眉头却皱起来,似乎不像是普通中暑的脉象啊。
他仔细分辨询问着各种症状,差不多是用尽生平所学,最后终于在暑热之外,又得出一个“痰热郁肺,气血瘀阻”的结论,大大松了口气,让桃花先回房歇下,自己则去了药房取药煎药。
一边煎药,一边愤愤不平地想着,哪家大夫能随随便便就解蛊毒了?大家平时不都是正经在治这些常见的病?
他端着药,亲自送到了桃花房中。
而前院的柳弦安与阿宁仍在忙碌,并不知道后头正在发生的事情。花婶婶是排在队伍最后的,等轮到她时,天都差不多要黑了。
“桃花中暑了?”柳弦安接过布包,对阿宁说,“你去替她看看吧,还剩婶婶一个人,我来帮她取蛊虫。”
“也行。”阿宁解下围裙,“那我再去厨房烧一壶水,公子回来好泡一泡手。”
后院里静悄悄的,因为痊愈的百姓已经分批下山,所以这里也没住多少人,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就更加空空荡荡的了。
阿宁敲了几下房门,见无人应答,便自己推开:“桃花,你在睡觉吗?”
床帐里没有动静。
“桃花?”阿宁又喊了一声,也不知怎么,他突然就觉得这间暗沉沉的屋子有些诡异,像是哪里都不太对。
“桃花!”
……
山下,梁戍正在向石瀚海勒索好酒。
可怜的石大人快哭出了声,不是下官不给,是当真没有了,酒这种东西,哪怕当场立刻酿,不也得等个一两年?
骁王殿下慢条斯理:“但是本王要请客。”
石瀚海已经听了十几回这句话,他耳朵都要起茧,绝望地想,那王爷不如把我给烹了吧,看看能不能招待这位贵客。
两人正在说着,程素月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王爷,石大人。”她低声道,“山上出事了。”
第18章
桃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她的娘亲已经赶上了山,此时正坐在旁边抹泪。
花婶婶也手足无措:“这早上看着还好好的, 下午的时候有些发热没精神, 我当是中暑了, 就让她先回来睡觉,想着等阿宁大夫闲下来时, 再抽空瞧瞧,怎么就……唉!”
“中毒了。”柳弦安把她的手腕放回被子,又翻开眼皮看, “这一天都吃了什么?”
“大锅饭, 所有人吃的都一样, 对了, 还有那包米糕,会不会是米糕有问题?”
柳弦安摇头:“米糕有许多人都吃过,也包括我, 不是米糕,不是大锅饭,再想, 还有什么?”
“确实没有了。”旁人七嘴八舌,“这山上不比山下, 也没有哄小娃娃的零嘴,谁都没本事找出多余的吃食。会不会是桃花自己贪玩,到外头采了什么有毒的果子和蘑菇?”
倒是的确有这种可能。
只有桃花娘急道:“我家丫头没有在外头乱吃的习惯, 她被我与她爹惯得一向嘴刁, 连正经买的果子都不愿吃,又爱干净, 怎么会胡乱摘野东西往嘴里塞?”
“但她确实中毒了。”柳弦安说,“而且极为严重。”
“啊?”桃花娘浑身一软,差点滑到地上,花婶婶赶忙搀扶住她,拍着背安抚了两句。
柳弦安继续道:“要解毒,就要先找出是中了什么毒,否则仅根据脉象,我无法判断具体是由何物所致。”
“那还等什么?”邱大兴招呼,“先来几个精壮有力气的,随我打着火把去山上连夜翻,看都有哪些东西是好看的,能吃的,全部带回来让大夫检查,剩下的人,明天再分批进山。”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一群人在屋里干站着,又帮不上忙,还挡路添乱,便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最后只剩下花婶婶陪着桃花娘,阿宁在一旁照料桃花。
柳弦安出门叫住邱大兴,将他拉到僻静地方,单独叮嘱:“顶多十天,十天之内若醒不了,哪怕将来能保住命,桃花也极有可能一辈子瘫在床上。仅凭脉象,我确实猜不出那是什么毒,表象太过普通,世间至少有上千种不同的毒物皆会导致这同一种脉象,所以只有靠诸位了。”
“这么严重吗?”邱大兴听得忧心,“好,桃花是所有人看着长大的,人人都极疼她,我们一定竭尽全力,这就动身。”
柳弦安点点头,转身想往回走,余光却突然瞥见暗处黑漆漆一个影子,被吓了一跳,细看竟是桑延年。
“桑大夫?”他奇怪地问,“你怎么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
“我看见柳神医正在同人说话,就没有过来打扰。”桑延年走到光下,“桃花怎么样了?”
“不好。”柳弦安实话实说,“她中了毒,性命垂危,大家猜测或许是吃了外头的野果蘑菇,桑大夫是本地人,可知道这大坎山里都有什么常见的毒物?”
“没有。”桑延年道,“我很少来这里。”
柳弦安原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东西,便又随口换了个话题:“桑大夫早上说要学着解毒蛊,怎么下午却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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