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无论是明面上的送礼, 还是包裹其中的心意。
窦凝脸色一白,双唇嗫嚅好一会儿,抖着手收了回去,轻轻应道:“是。”
窦凝之母神情骤变,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苏长音目不斜视,只当看不见,父子二人上了马车离开宋府。
原本以为此事已经结了过去,不想窦凝母女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锲而不舍。
第二日下值,苏长音刚回府中,就见庭院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厚礼,自家老爹立在台阶上,正捻着长须怔怔出着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长音暗自纳罕,猛地一拍他的肩膀:“爹,您在想什么呢!”
“你回来了?”苏高章猛然回神,吓得差点把自己的长须都揪断几根,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咋咋呼呼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苏长音随手拿起一方玉佩问道,啧啧有声:“这是谁送的,这么大手笔?”
“方才你表婶来过了,这是谢过宋晓贤侄入国子监的谢礼。”他犹豫一阵,抬起头看着苏长音,吞吞吐吐地问道,“昨日在宋府中见到的窦凝母女你可还记得?”
苏长音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说道:“记得。”
“你表婶方才为你做媒,有意将窦凝许配给你……为父看着倒也门当户对,不知你意下如何?”
???
苏长音手一抖,玉佩差点摔在地上。
他一脸震惊地瞪着眼睛,“爹,她才十几岁呀!”
“这有什么,你娘嫁给我时候也不过及笄之年。”
苏长音:“……”
不,那不一样!
虽然他年纪也不大,但对‘吃嫩草’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嘛!
“爹,我对窦凝并无情爱之意。”
“你连人家姑娘都没见过几面,怎么就知无情爱之意?”苏高章拧着眉,“不妨先处处看,再做打算。”
“爱与不爱,只需见一面就就够了,更何况女子重清誉,岂是随便说处处便处处、亲近便亲近的?”
“……”苏高章忍无可忍,重重一拍桌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世上哪有一见钟情之事,你想当情圣吗?!”
“怎么就不能当情圣了,爹您自己不就是吗?”苏长音笼着袖子,双眸坦然地看着他,“您不是一直在吹嘘,当年七夕在护城河畔如何如何对我娘一见钟情,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更别提娘走后这些年您连个妾室都不抬,儿子这可都是遗传您的!”
苏长音一脸理直气壮。
“……”苏高章被噎得无话可说。
偏生苏长音还不知收敛,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倘若真要我与那窦凝结秦晋之好也行,只要爹您再娶一门妻子,您不当这情圣,儿子也不当了……当然您若是真的敢娶,儿子冒着大不敬之罪,都要替我娘的打你一顿!”
苏高章:“……”
这小子,简直反了天了!
苏高章气得吹胡子瞪眼,扬起手作势要打,破口大骂道:“如此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我先替你娘教训一顿!”
但苏长音这些年锻炼下来,早就对苏高章的行为秉性了如指掌,一见苏高章转身,连忙一溜烟风儿似的蹿了出去,边跑还边大声道:“爹啊!这门亲事您就死心罢!”
长吉正在自家公子院内守着苏长音,一见他大喊着跑过来,大感惊讶,伸着脖子问道:“怎么,老爷成亲啦?”
苏长音贼兮兮地‘嘿’了一声,随手将方才捏着没放的玉佩塞进他怀里,“赏你的,给你当老婆本。”
长吉顿时一脸喜色:“谢少爷赏赐!”
…………
…………
因着第二日不用上值,苏长音便起了个大早,赴曹时荣下请柬的诗宴。
提起诗宴,苏长音必不可免地想到了叶庄,忍不住叹了口气。
距离上次在大理寺不欢而散过去已经几日了,叶庄盛怒的模样犹在眼前,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彼此没有再见过面,当时他身上还带着病,也不知现在痊愈了没有。
思及此,苏长音转念又想到叶庄身边这么多人伺候着,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他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海中赶了出去,告诉自己不再去想。
诗宴的地点在城郊一处山庄,名唤翠微落霞,坐落在山顶一处天然的平地,云霞为衬掩映在翠竹松柏之间,远远望去颇俱几分诗意。
苏长音抵达时已至辰时,和他一起到的还有紧粘着他不放的小豹子——因着这阵子悉心照料,小豹子早就认了苏长音为主,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粘着他,苏长音无法只得将它也一起带来。
长吉向门房递过请柬之后,很快就听里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曹时荣一脸惊喜地跑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串狗腿子。
虽然今日大家都换上了一身便服,但苏长音还是认出来那些狗腿子俱是上次在苏府见到的那一批。
曹时荣弯起唇角,定定望着他,语调十分轻快喜悦:“原本还道师兄多半腾不出空,不想竟真的来了,时荣真是喜出望外!”
“师弟盛情,恰巧今日无需上值,便过来看看。”苏长音笑道。
正说话间,身后山道上又传来马蹄踢踏之声,苏长音下意识转头,就见一辆华盖马车停在自己车屁股后面,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相继跳下马车。
这一行约莫四五人,个个相貌俊朗,衣冠楚楚,苏长音一眼望过去,敏锐地发现其中有一人容貌气度尤为出挑。
但见那少年穿着一袭丹紫色滚边裘衣,身形高挑体态风流,长相格外好看,目若流泉眉携远山,只见他目光淡淡瞥了过来,犹如一只高傲的孔雀,矜贵远胜其他少年。
曹时荣身后,上次在苏府对苏长音出言不逊的少年见状,脸色一变,酸溜溜道:“哟!不是说不屑于和我们为伍,这上赶着倒是挺快。”
“此言差矣,今日本少爷纡尊降贵,专门给你们赏脸来的。”那少年勾唇一笑,竖起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在唇上轻轻一点,嗓音温柔,“如何,小迟歌。”
不知为何,这个动作他做起来非但半点不显女气,反而有几分摄魂夺魄之意。
“……你!!!”
曹时荣忙拉住冲上去想要拼命的少年……或许该叫迟歌,皱着眉低声训道:“冷静一点。”
他眸色微冷,“我们既然送得出请柬,那么无论来的什么魍魉鬼魅,自也有能力收服得住!”
那少年落在唇上的手指微微一顿,笑容微微一敛,冷冷地朝曹时荣对视。
苏长音见双方你来我往,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两拨人关系不怎么样,正疑惑间,曹时荣收回了视线,低声对他说道,“说话的这位,是杜家的幺子杜添月。”
原来是他!
苏长音恍然大悟!
对于杜家的幺子他早有耳闻,据传科考‘蝉联双元’,是名冠京城神童。
早在之前就听自家老爹说过,曹杜二人在国子监中势如水火、形同瑜亮,果然不假。
唯一令苏长音感到意外的是,便是杜添月竟然是这般出众的品行相貌。
就在曹时荣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他的杜添月不可避免的看到了苏长音,他先是神色不变,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神情露出几分惊愕,忍不住仔细打量苏长音,双眸随后渐渐睁大,震惊之意不言而喻。
苏长音若有所感,抬头看去,恰好和杜添月的实现撞了个正着。
出于礼貌,苏长音朝他微微一笑
不料杜添月脸色一变,雪白的脸颊染上薄红,猛然扭过了头,不看他了。
苏长音:“……?”
……
……
杜添月这个态度委实过于失礼。
苏长音只当他是因着曹时荣对自己态度亲近才如此冷漠,并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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