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个半月之前和于沛马昌松两人在垂拱殿前接触过,之后又聊过几次熟络起来,三人便经常隔三差五地约在宫外喝茶吃饭。
一个月前我让内官监把京郊一块原本要扑买招标的林地,直接直接以低价卖给了马昌松的叔叔,又半个月前我哄着赵煜风给于沛升了次官,于是出宫时,跟着于沛马昌松两人一道找我玩的文官武官就更多了,其中甚至有两个姓虞。
“阿嚏!”
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雅间里骤然一静,全都看向了我,其中有三个人是新来的,一直不太敢看我,直到这个喷嚏,才大胆地把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于沛和我最相熟,他第一个出声,笑道:“谢公公如此怕冷?”
“这个炭盆火太小了。”
我抽了抽鼻子,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安静,听得十分清晰,新来的那三个里头,当即便有一人流露出嫌弃的目光。
于沛唤人又端了个炭盆来,大概是意识到进来这么久了还没什么人和我搭过话,便起了个话头道:“公公这件氅,毛料真是极好,像是贡品。”
众人仿佛被提醒,一个两个都开始聊我的狐毛大氅,装成很感兴趣的样子,他们也知道我不通诗文,但又不得不讨好我这个没文化的太监。
聊得热闹起来放松起来了,其中坐得近的一个甚至上手摸了一把:“哟,这领子上还绣着一条……”
一条五爪金龙。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满室京官看着我的大氅表情愣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摸我大氅的那个武官表情惶恐而尴尬,道:“公公果然受圣上器重……公公用的大氅上竟然能被赏赐绣上……”
“这不是我的大氅,今年冬日严寒,北方的运河冻住了,本该在上月送进京的狐皮滞留在路上了。”我打断他的话道,“这件是皇上自己的,比寻常狐皮氅要暖和些,让针工局改小了让我穿。”
众人的表情更惊讶了,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过我不喜欢,你们谁要看得上,我可以送给你们。”
“这万万不可!”
“下官惶恐!”
一屋子人登时紧张害怕起来,连连摆手摇头。
一个新来的劝道:“既是御赐,又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呢,公公快别说笑了。”
我:“不喜欢它的主人,自然也就不喜欢这东西,这不很正常吗?”
众人又是一顿惊吓,不过于沛和马昌松则已经习惯我这种话了,半个时辰后,有一个送了我蝴蝶琥珀石的小京官,得到了我为他在御前说好话的允诺,聚会便散了。
我捧着手炉从春风楼出来,正要上马车,于沛快步追上了我,小声道:“谢公公,姜尚书想见您一面,明晚戊时正刻您看成吗?”
姜尚书,姜昭仪的父亲,正二品朝廷重臣,也是太后一派中少数与慈幼局没有牵扯的大臣,终于有大鱼上钩了。
我想了想,故意道:“他为什么要见我?我和他一个老头子又玩不到一块儿去。”
“下官也会去的。”于沛耐心地劝道,“姜尚书府上新得了一对稀罕的红毛鹦鹉,会说许多话呢,有趣得紧,公公真不去瞧瞧?”
“会说话?那还有些意思。”我道,“那便约酉时初刻吧,太晚了皇上不会让我出宫的,到时你在东华门外等我。”
于沛应下,恭敬地站在原地等我先离开。
拿着画册上车,马夫替我撂开车帘布,我矮身钻进去,却发现车里有些拥挤,一抬头,和赵煜风冰冷的视线对上了。
我惊讶地睁大眼,正好嫌车里椅子冷,便坐在了他腿上,等马车缓缓驶离春风楼门前,离于沛远了,才出声问:“你怎么出宫来了?”
“我不出来,怎么知道你到处告诉那些京官们说你讨厌我,不喜欢我?”赵煜风板着脸,“整天在宫外乱跑什么?也不怕出事?”
“每回我出宫,周亭都暗中跟着保护我啊,十几个御前高手呢。”
我就不信周亭没告诉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想借机凶一下我。
马车转了个弯,进入了闹市,外面一时声音喧闹嘈杂。
赵煜风一手搂住我腰,无奈皱眉道:“危险,还是别出来了。”
“不危险。”我摇头,“周亭可是真的那种高手,不会有事的。”
赵煜风:“……”
“我钓到一条大鱼了。”我在他耳边道,“还挺好玩的,让我继续玩吧,你教我那么多,我总得有地方练练手不是?”
赵煜风沉着脸:“我教你说讨厌我了?”
“不讨厌你。”我一口亲在他唇上,压低了声音,“喜欢你,爱你,稀罕你,到了床上随便你。”
赵煜风脸一红,转开了头不说话了。
我顿时觉得有点儿没劲,最近他总这样,任我怎么撩拨也不给反应了,说怕我疼。
“你是不是打算要去出家了赵煜风?”我揪着他衣襟。
赵煜风:“不是。”
“不出家那你装什么正人君子?”我又戳他胸口,“就算你怕我疼,那摸一摸总不见得我屁股也会疼吧?”
赵煜风不说话,闷闷的,耳垂有点儿泛起红来。
我在心里劝自己要耐心,抓着他的手往我大腿上放,道:“上次的已经好全了,一点儿都不疼了,真的……煜哥哥,那二十件肚兜还没穿给你看呢……”
赵煜风登时满脸涨红,然后直接把我整个人从他身上弄了下来放在一边,自己又换了个位置,离我远远的。
“你!”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想和他说话了,干脆坐到车窗边撩开一条小缝看外面。
马车从东华门进,在宣佑门前便停下,一旁候着赵煜风的御辇。
回到含章殿,我先从御辇上下了来,直接跑进殿里坐在熏笼边上取暖。
余光看见有个衣服不同于含章殿宫女太监的人站着,一扭头,原来是院首。
我:“院首大人?”
院首冲我拱了拱手:“谢公公。”
然后过来给我把脉。
我乖乖地伸手,一个月之前赵煜风突然把院首叫来,说我体寒怕冷,让给看看,结果一治便是一个月,吃了一堆暖身体的药膳,我还是一样的怕冷。
脉刚号完,赵煜风进来了,看见院首便问:“今日脉象如何?有起色了么?”
院首摇摇头:“回皇上的话,这毛病难治,恐怕还需再治上一段时日,也可能……是治不好了,毕竟这……”
院首不往下说了,赵煜风则脸色凝重,道:“继续治。”
我一头雾水:“体寒有这么难治么?要不别治了吧,无非就是怕冷了些,等冬天过去不就行了么?总之都快过年了,过了年再不久春天就要来了。”
赵煜风让院首走了,过来坐在我身边,一脸没商量道:“还是得治,宦官体弱,长此以往对身体必定会有影响。”
晚上又是一样的药膳摆上来,和中药一起炖出来的鲍鱼、羊肉、鹌鹑和腰花,一闻就不好吃。
我终于有点儿受不了了,甩脸色道:“我不吃了,再吃下去真的讨厌你了。”
赵煜风拿着筷子愣住,不解道:“这也是为了你的身体好,怎么又生气?”
“没一件事你是顺着我的心的。”我委屈道,“我住在你殿里,睡在你床上,是来让你每天喂我吃药膳的吗?”
赵煜风语气弱了些:“病还是得治的。”
“可这药膳很难吃!”我道,“我忍了一个月了,院首都说治不好了,你能放过我吗?一个体寒有什么可治的?这算得了什么大毛病啊?”
赵煜风看着我,一副无奈的样子,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药膳还是得吃,二宝,你听话。”
他就是这样,对我好是好,但他想要我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逼着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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