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得他忙不迭偏头闪躲,有些窒息地与不远处司韶令森冷照来的视线相对。
忐忑惊惧间,听见司恬尔语气凌乱问他:“快说,你这剑法是跟谁学的?他人在哪!”
第29章 量力
听司恬尔一改先前戏谑语气如此急迫地发问,江恶剑一时没再挣扎,下意识回忆起了当初给他指点的那人。
他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看他样貌清朗,尽管谈吐沉稳,眉宇间却好似总透着股少年意气,以至于看不出他年纪究竟有多少。
倒气息十分柔和,应是个和元。
“我不知道他是谁,”便一边想着,江恶剑如实开口,“他只教了我没几天就离开了。”
“你在哪遇到的他?”
“五年前,江寨附近……”那时他抱着才出生的江子温东躲西藏,生怕江子温挨饿的哭声再引来五派抑或寻仇的人,到时他自己总有办法活命,却很难保证江子温的安危。
所以当他藏身于覆雪灌丛内听见窸窣脚步,正手忙脚乱拍哄着江子温,望着她饿到苍白的嘴唇心如刀绞,却猝不及防地头顶洒下碎雪,天光直扑,面目狼藉地暴露于那人眼前。
本以为又一场恶战无法避免,谁知他满身浴血地凶戾冲出,那人却敏捷闪躲间,一眼发现他身后沾染猩红的一角襁褓,以及力气已极为微弱的啼哭,竟毫不犹豫摘了腰间酒囊递给他。
他早已草木皆兵,与对方僵硬对峙良久,直到那人仰头自行喝下些许,他才透过眸底充斥的血意看出,酒囊里盛的似是羊乳。
羊乳温补,冬日常饮可御寒,北地许多百姓都很喜食。
遂猛地夺过对方再次递来的酒囊,江恶剑只率先抿尝一口,再不犹豫,跌跪在雪地间,小心翼翼给江子温喂了进去。
虽然已没什么温度,却细细沥沥间,在冰天雪地里化开温暾的生机。
尤其他眼看着江子温本已青冷的气色终有好转,扭头一言不发,就着这跪地姿势蓦地磕下头去。
被对方瞬时以掌心阻隔,将他低垂的额头扶起,又以一方干净帕布轻抵在他血淋淋的额前。
“不用谢我,我并非出于善念,”只听他对他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在他同你一样艰难的时候,我没能遇见他,所以我不希望你死。”
自是不知他口中与自己相像之人是谁,想来在他心里极为重要,江恶剑并没有多问。
当然无论如何,绝不可能是眼前这看起来比他年纪小了许多的司恬尔。
所以司韶令才说他已心有所属么?
那人……竟当真就是司恬尔一直在找的人?
听她方才好像叫他无归哥哥,原来他叫无归?
“那之后他没有找过你?他也没跟你约定要怎么见面?你后来在江湖兴风作浪恶名远扬,他好歹算是你师父,怎么可能不找你?”
正失神暗想,耳际忽地又灌入司恬尔迫不及待的一声声询问。
“……”江恶剑被她问得顿住,也不知要如何回答。
不太确定地想,他算是他的师父?
他们几日交谈甚少,并没有提及任何拜师之说,他教他剑法,也皆是随口指点,更不曾让他叫过一声师父。
却正当二人这不怎么得体的交流方式多少显得时候过久,眼前两团令江恶剑始终无法直视的圆滚阴影倏然散去。
原是司韶令再忍不了,扯着司恬尔一头风中飞扬的乱发,终于将她从江恶剑身上拎了起来。
“死瞎子——”
无疑回手便是一掌,兄妹俩眼看又互不相容,江恶剑龇牙咧嘴地起身,这回微感头疼之际,万万没料到,让他震惊不已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携着呼啸杀意的鬼扇子正劈头盖脸地朝司韶令砍去,却纤白手腕一紧,伴随三根破空飞针转瞬收回,漫天惊寒丝刃也在一瞬间悉数无影无踪。
司恬尔手中依旧攥着她的鬼扇子,却是轻飘飘地,给司韶令扇了几下风。
而司韶令那能将她脑壳子一掌拍碎的力道也刹那化为乌有,落下时无比温柔地拍开她肩膀衣褶。
“……”
看得江恶剑瞠目结舌,随即一抬眸,蓦地明白了过来。
此时此刻怀抱江子温静静立于这医馆小院后门的,不是厉云埃还能有谁?
他另一手则直挺露于青裘外,指间微抖,两枚蓄势待发的紫微针比他一双视线还要凉嗖嗖。
他就那么看了“兄友妹恭”的二人半晌,终是谨慎将紫微针塞回袖口,一步一瘸地率先朝江恶剑走过来。
在此之前,江恶剑从未想过,司韶令这手脚有疾的美人兄长也能走出如此力拔山河的气势。
“五派已到齐了。”
他伸手扶起因背后伤势开裂而艰难起身的江恶剑,低低说道:“但你放心,我信那些北州鬼士与你无关,待会儿对峙,有我们三人在,谁都不会让你再吃了亏去。”
江子温挂在他的脖子上,似睡了一觉已忘了鸡蛋羹之仇,拍拍手笑道:“吃锅盔?”
“啊……”
“且你救了我一命,以后阿韶若让你难过,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扎他。”又听他完全不避讳司韶令地补充了一句。
江恶剑张了张嘴,仍是“啊啊”两声,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还是更习惯来者皆是杀伐,每回遭这般善待,最让他不知所以。
只喉咙一紧,颈间缠绕的细带被司韶令扯起,迫使他怔愣之下倒退着回到司韶令身旁。
“你们可以叙叙旧,等我片刻。”
干什么?
还没想通司韶令这句话是何意,也在司恬尔不甘的眼神中,江恶剑被他拉回了屋内。
原是给他重新缠裹伤口。
“司韶令,”江恶剑趴在门前由他在赤裸的背后摆弄,到底忍不住问道,“你兄长的意思,该不会是……待会儿我也一起去见五派?”
“不行么?”
司韶令已仔细为他重裹了层细布,皱眉止住他又渗出的血水,淡声道。
“你们倒也不必为我一个人去惹怒五派,我说了自有去处——”
却才提起他的走为上策,江恶剑话音一滞。
因为司韶令出其不意地在他硬铮的肩头咬了一口。
下意识以为对方是为报复夺剑时咬他那一下,江恶剑正欲回头解释,却觉接二连三,司韶令自后方抱着他,垂头在他颈上以及身前又咬了数口,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凹印。
“你再敢让伤口崩开,”而对着颈后已然散乱的细带又若有所思片晌,司韶令分明在警告他,“我咬的便不止这些地方。”
皮肉间细微刺痛与司韶令烫人的呼吸糅杂在一起,感觉竟分外的缱绻。
不久前才被彻底浇灌过的身体自然感知得到这愈发变了味儿的啃咬,江恶剑满面灼热地微仰起头,夹在司韶令的唇与胸膛间,双掌窘迫扒在门栓。
但也不忘提醒他:“你咬归咬,不过你下次……记得要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
第30章 你吃
最后也没来得及给司韶令解释何为“量力而行”,因为游走于江恶剑全身的一双掌心肆意捏揉,像是为证明他哪里的手感都极好,揉得他头昏脑涨间,赤红的耳尖忽然微动,眼底霎时恢复一片清明。
凝神细听,屋外风声晃曳,裹着杂乱的步伐与气息,若有似无的渗入他绷紧的神经,来人至少有十余名,其中不乏身手卓绝,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是等不到他们一起前去,五派已迫不及待地到这里抓他了?
正心下猜测,又像是为证明他所想一般,只听越来越靠近的猎猎袖袍倏地停下,如拉紧的弓弦错落蛰伏在医馆四周。
只待他一出去,怕是便四面临敌,插翅难飞。
罢了,事已至此,他也无需再躲。
谁知他方一合拢凌乱的衣襟,正欲出去,身后早也有所察觉的司韶令却拉住他。
“怎么?”他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先说的不必逃,现在倒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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