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边翻看奏折边听他念叨,随口问道:“什么是军机处?”
“唉, 怎么跟你说呢?”唐湉从桌上爬起, 撑着下巴皱眉,“我知道的也不太多, 都是电视小说里看来的。”
“我们那个时空有个王朝的皇帝设立了一个叫‘军机处’的机构, 简单说来就是替皇帝分担政务的。”
“比如筛选这些全国各地送上来的折子传到皇帝书房里,有时候皇帝一个人遇上没办法决定的事务, 他就会下发到军机处参议。“
“还有你们军人打仗时候用到的地图、兵马钱粮都和他们有点关系, 没有的地图他们要派人考察, 车马钱粮他们也要督促各部门报备,功能挺多的。”
“虽然听上去复杂,可却能让皇帝省不少事。”唐湉叹气,“不然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早都累死了。”
“真不知道唐祺怎么想的,皇帝有什么意思呢?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不如当条咸鱼挂起来自在。”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秦曜面上却浮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想到了什么。
唐湉拿着毛笔翻开秦曜递过来的奏折看了看,他还是不习惯这种从右到左的繁体字,读懂要费老大的精神。
就在他努力的辨认着上头的每一个字,宛若一个文盲时,旁边的秦曜淡淡的道:
“那个折子是禄洲知府李泉呈上来的,他们那有人聚众闹事,原先只是个别乡镇开始,现在已经隐隐有了造反的苗头,向你请求增兵处置。”
唐湉恍然,“原来如此。”
“那我要同意吗?”
秦曜坐得更近了些,点头道:“自然是要镇压平息的,只是你久不理朝政,这折子是上月就送来的,恐怕现如今的事态比之前更重了些。”
“这些年来,像这样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军有很多,虽都不成气候,可总这么下去,江山根基迟早不稳。”
虽然秦曜和唐祺血海深仇,但他绝不愿意看到大渝朝风雨飘摇四分五裂的场景,抿唇道:“这件事必须尽快派人处理。”
“那你有推荐人选吗?我现在手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唐湉犯愁,“这事归谁管,兵部?”
秦曜点头回道:“既然李泉上了这个折子,就代表他们当地的驻军已经抵御不了了。此事当然要归兵部管,只是现在的兵部尚书尚明德与谢眠山是一路人,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腌臜事干了不少,交给他只怕不行。”
“但是兵部侍郎赵觉为人勤恳正直,可以一用。”
在打仗用人这件事上秦曜肯定是专家,听他的准没错,唐湉很放心交给他处理。
秦曜瞥了他一眼,忽然又道:“那个赵觉,从前是我爹的至交好友。”
“而他的独生子赵奕曾是我手下的校尉,至今与我来往仍旧密切。”
唐湉茫然抬头,无意识的用拿着炭笔的手擦了下脸,弄得脸颊上都是黑灰,不解的问:“怎么了?”
“你会介意吗?”秦曜漫不经心的看着他,“赵氏父子严格意义上讲算是我的人。”
唐湉仔细想了一下,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感情秦曜觉得,他推荐来的人和他都有匪浅的关系,而自己一旦重用了,以后赵家或许就一步步的在朝中站稳脚跟,这就意味着秦曜在朝中的势力也会随之扩张,对他不利。
唐湉无所谓的耸肩:“这不挺好的吗?”
“只要能把现在的局势稳定下来,谁厉害谁上,我都可以。天下太平了,等以后华陵长大,我才能给他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秦曜目色深沉,就像在凝视一个很新奇的人,试探着问:“你真的对权势没有兴趣?”
“我只能说人各有志。”唐湉叹气,“并不是说权力就真的一点都不吸引人,可能的确有人热衷吧。但我是生活在另一个时空的人,我以前接触到的东西那些说实话……你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出来。”
“我见过光怪陆离的世界,看过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唐湉说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或许这在你看来不可思议,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生活。”
“很久之前,我的志向就是做一个老师,当我毕业进入幼师这个行当后,我每天都矜矜业业努力工作,我喜欢带着小朋友们在阳光下做早操,陪他们玩游戏,给他们讲故事,然后一届一届看着他们长大毕业,离开我去往更好的地方。”
“比起摄政王,我还是更愿意过普通人的日子。”
秦曜默默地看着唐湉,眼中闪着些看不懂的东西。
这样鲜活的唐湉是他没见过的,他和自己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他相信他此刻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地的,也信他真的志不在此,可是。
“可是你还没有真正的尝过权力的滋味。”秦曜沉声说道,“我以前也看过很多眼神清澈的人,他们也会说自己不慕名利心怀大志。”
“但当他们一旦手头有了权柄,亲自尝到了它带来的甜头后就再也放不下了,甚至会一步步的陷得更深。”
“我见过。”
十年前,刚刚考中状元的唐祺也是个风光霁月皎如朗月的人,他也曾满腹诗卷扬言要还人间一片青天,可后来不还是变了?
权力是一把沾了蜜糖的刀,任何人沾上都会见血,可是那甜味却又吸引着他们着迷的继续在刀刃上拼命舔舐,哪怕最后肝肠寸断。
秦曜深深地看着唐湉,很希望唐湉能一直这样保持眼里的纯稚温良,永远不要被眼前的权力迷花了眼。
他甚至会困惑的想,唐湉这样的人,也会被陷进权力的泥沼吗?
有一天,他也会像唐祺那样吗?
唐湉在他的目光中手足无措的放下炭笔,
秦曜生得太漂亮了,他的睫毛就像鸦羽又长又密,眼睛像黑曜石又黑又亮,五官明朗又带着一丝艳色,有着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矛盾气息,很容易会迷惑人。
而且他处处都长得好,每一点精准的长在唐湉的审美上。
人比人气死人,唐湉无意识的抬手摸上自己的脸,这下彻底把手上所有的碳灰都抹了上去。
唐祺长得也好看,但是吧……总觉得他似乎过于阴柔了些,是换上女装上街都不会有人怀疑性别的那种程度,细胳膊细腿没有一点阳刚之气,跟秦曜比起来差远了。
秦曜注意到他的脸全花了,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不要再蹭了,全是灰。”
“啊?”唐湉挠脸的手顿住,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炭笔上留下来的黑灰。
他手忙脚乱的找帕子擦脸,可一大堆的奏折压住了满桌的东西,他左右翻找都没找到东西,正想着是不是要把金钗叫进来,忽然一个白色的手帕放到了他的案桌边。
只听秦曜轻声说:“用这个。”
唐湉一愣:“谢谢……”
他拿着帕子在脸上一顿粗暴胡搓,脸都被搓红了也不知道心疼,仿佛那张脸是租来的,动作大到秦曜都看不下去。
“我来吧。”秦曜扯过他的手,亲自拿着帕子给他擦。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近,唐湉一抬眼就能看到秦曜的脸,甚至隐约还能瞧见他脸上微不可见的绒毛。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突然放大在眼前,唐湉呼吸一窒,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冲撞了人家。
秦曜面不改色,认真地替他把脸上的黑灰一点点擦净,眼睛却也在对方的脸上不着痕迹的逡巡一圈。
同样的一张脸,换了个人就完全不同了。
真奇怪。
唐湉脸上的灰被擦干净后,秦曜重又坐了回去,两人之间没有再说话,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为了打破尴尬,唐湉没话找话:“你随身还带着手帕呢?看起来好像是女孩子的,是你心仪之人的吗?”
“是我妹妹的。”秦曜淡淡的回他,顺手把帕子塞回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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