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望着他的背影,重新抱住膝盖将自己埋了进去。
洞外。
甫一探出身子的沈长龄动作微顿,下意识的, 便戒备了起来,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右侧并不开阔的掩映藤枝,手掌随即移到腰间覆了软剑的位置。
就在这样蓄势待发的时刻, 远处的藤蔓被一只劲瘦的骨节拨开,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容。
脸仍是那张脸,周身气势似也较在京都时更为冷冽沉凝,只格外引人注意的是他面上的那道伤,一直从侧脸蔓延到耳骨后侧,皮肉都往外翻着,似是被刀锋掀破。
“五殿下。”
才被别笙缚以友人界限的沈长龄此刻看到来人,胸中岂止是一星半点的不痛快,他握住剑,冷眼睨去:“当初将笙哥儿从我这里劫去,一副匪盗做派,当真是好修养。”
巫庭淡淡瞥他一眼,眸中并无什么讶异之色,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完全是意料之中,“世子忘了,笙哥儿本就是孤的伴读。”
他说着话,脸上的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原就清淡的眉眼就这般染上了修罗之色。
沈长龄不欲与他分说更多,抽出软剑当先攻上。
巫庭原也是用剑的,只在战场更多用木仓,尽管疲顿,仍是迎了上去。
软剑本就偏灵巧,在沈长龄手中便更如灵蛇一般如臂驱使,他脚下微错,直是刺向左肩。
巫庭长枪一转,轻易便将其挑开了。
孰料这本就是虚招,在长剑被格去的瞬间沈长龄已经借着藤枝,朝着巫庭腰侧飞去一脚。
巫庭以木仓为轴,旋身躲过,同时还以一脚。
两人的功夫都不错,若真论起来,要属巫庭更胜一筹,只他连日率兵交战,这般耗损之下,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洞中自不会一点儿都听不见。
别笙扶着岩壁本要出去,苑七却拦住了他,“公子且在这里等等,我先出去看看。”
尽管着急,但也清楚自己的能力,别笙手指微蜷,只得是按捺住情绪道:“那阿七小心一些。”
苑七点了点头。
他出去之后,一眼便认出了巫庭,见两人缠斗,脚下不觉往前一步,想上去帮忙,只思虑之后还是退了回去。
别笙见人出去了就没回来,而外面的动静还在继续,当即有些坐不住。
只这次又叫拦住了。
别笙看着面前的这只手,抬目道:“我记得你是长龄世子的下属。”
言下之意应该管不到我。
宁不疑苦笑了下,他也不想管,只是别笙是绝不能出事的,要不然等沈长龄回来,等着他的不定是什么,“小公子再耐心等会儿,我出去看看。”
语罢径自踏出了洞口。
别笙抿了下唇,又坐了回去。
踏出洞口的沈长龄看见正在打斗的两人,下意识的就想助沈长龄,只他同样不是什么没眼色的人,看了眼守在洞口一侧的苑七,跟着守在了另一边。
眼见大家出去之后再也没回来的别笙心下却是愈发焦灼,思来想去,还是拾起木棍挑开掩在洞口的藤枝,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等瞧见外面的场景后,没忍住出了声:“这是……怎么回事?”
苑七不知该怎么解释,所以没说话。
宁不疑是后出来的,同样不知道事情经过,因此捏了捏鼻根,摇头以示不知情。
巫庭听到别笙的声音,手中长木仓倏的一转,击中了沈长龄的手肘,霎时间叫他脱了力。
胜负分明。
别笙见状忙跑了过去,“殿下。”
巫庭“嗯”了声。
别笙看着他脸上翻出皮肉的伤口,有些心疼,“这是……”
“只是皮肉伤,”巫庭说的轻描淡写。
别笙看了看他的伤,又看了看沈长龄手上的淤青,站在中间想了想,才又小声又委婉的道:“我觉得比试还是点到即止比较好,你们……觉得呢?”
沈长龄听他话中的意思,笑了声,并不为自己解释。
巫庭倒是解释了,“这是在跟北狄交战时伤的,方才并未受伤。”
暗中拉踩了一番武功不及他且受了伤的沈长龄。
而被拉踩的沈长龄神色有些阴沉,但也没说更多,毕竟确实是他技不如人。
第188章 燕脂雪(八十八)
别笙原想说些什么将这般不尴不尬的气氛调弄开来, 只觑了眼两人脸色,还是止住了。
倒是巫庭, 抬步朝着别笙的位置走近了些, 身形清峻的男人眉目微垂,眸光掠下的间隙,已将笼在别笙肩上的枝蔓拂了去,“山下有人接应, 我们走吧。”
别笙似有所觉的偏了目, 他望着那只才从肩上拂过的手, 下意识的, 抬手攥住了。
只神思恍过时, 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思及还在旁边的几人, 耳朵尖儿上不由蹿上了点红。
却到底也没将巫庭的手松开。
“殿下。”
巫庭“嗯”了声。
别笙看着两人交在一处的手掌, 小声说:“那……走吧。”
他的手掌比不得巫庭大, 这般握着也只是勉强将他的手包住了一半,巫庭看着别笙有些笨拙的模样, 眼底不觉倚了笑, 默了默,提腕转了个方向, 将别笙的手完全包在了掌心。
别笙猝然抬目, 就在与对方眸光交汇的时候,耳畔忽的传来一句有些暴躁的催促,“还走不走了?”
沈长龄本是准备忍忍的, 可看着两人之间愈发亲昵的模样, 还是没忍住出了声。
巫庭眸光转冷,“若世子下山心切, 自可先行一步。”
“不牢五殿下替我打算,”沈长龄面上覆霜,同样冷的紧,“若不是心忧笙哥儿安危,何至于与贼寇之辈同行?”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别笙的眼皮重重跳了跳,他吸了口气,赶紧打断:“眼下还不知道山下是什么情况,我们先不要内讧了。”
巫庭跟沈长龄虽然都不想给对方好脸色,但看在别笙的面子上好歹各自收敛了几分。
下山的路上。
别笙牵着巫庭的手,有事没事的都要晃一下。
巫庭也随他。
宁不疑看着面上翳色重重的沈长龄,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我们……还跟吗?”
沈长龄咬着牙,并未答他的话,只这般却仍是循着别笙的步子走了,他在后面看着两人缠在一起的手掌,以及后面愈发亲近的动作,胸中有些发钝,像是终于涌上了迟来却又汹涌的厌嫉。
可他如今的位置已经止于朋友,是别笙亲手划下的界限。
沈长龄扶着粗哑的藤枝,一口怨怒痴念掺着委屈不甘横在喉间,既上不来亦吐不出去,只叫人觉得无力。
路总是越走越短,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山下,那些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追兵此刻已经被巫庭带来的人围了起来。
别笙甚至还在不远处瞧见了辜厌,对方坐在马上,单手持弓,神色泠然,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后,余光敏锐的追了上来,待看到同巫庭站在一起的别笙后,略微颔首。
看到他的动作,别笙愣了一下,很快也点了下头。
巫庭目中却不见太多波动,他抬手打了个手势,那些士兵很快架起弓箭,对里面的人进行围杀,只留了一个送信的活口。
“去告诉巫羽,若还想宫中的蘅贵人平安无恙,便自绝于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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