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原是有些低落的,可听了巫庭的话却又忍不住抬了头,迎着对方那双温煦的眸光,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被撞了一下,他抿抿唇,说:“许是……”
“我也说不太清,”窗隙里剥下的微末光亮覆上他的眼尾,叫别笙整个人生出了点离恍的意味,“许是想……把我有的,也给殿下。”
他说的很模糊,巫庭却莫名听懂了他的意思,那些年在宫中被抽离的、如今已经沉没心底的东西,竟是渐渐又生出根芽,只是再度赋予它们生长的土壤已经不再贫瘠。
他望着别笙,然后很慢的、抱住了他。
“要是别侍郎打你,我替你挨了。”
“我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别笙很知道什么叫有难同当,他回抱住巫庭,半眯着眼在他颈窝里蹭蹭,“我们是一起的嘛,就……一人一半好了。”
“好,”应完之后,巫庭将他揽的更紧了些,而后很轻快的笑了笑,“不过,今天还是不行。”
别笙仰头,“为什么啊?”
巫庭眉梢动了动,用一种很委婉的语气道:“别侍郎毕竟年逾而立,又一路车马风尘,还是等休整之后请大夫看过再言此事为好。”
换言之就是怕把人给气病了。
别笙眨了眨眼,毫无障碍的理解了巫庭的意思,虽然他大概率觉得自己被暴打一顿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毕竟身为人子,还是得为老父亲的身体考虑一下,“那好吧。”
别笙在巫庭怀里心安理得的趴了一会儿便准备起了,只推了推才发现没能把人推开,他小幅度的动了动,“殿下?”
巫庭“嗯”了声,手却没松。
别笙道:“我还没盥洗呢。”
虽然知道此刻应当将人放开,但巫庭不是很想动作,望着眼皮底下毛茸茸的脑袋,很轻易就遵循了内心的想法,“再抱会儿。”
半刻钟过去。
别笙揪着他的耳朵轻轻晃了晃,“殿下,到时间了,你怎么还不动?”
巫庭对耳朵被揪的事只眼神动了下,便没了反应,像是已经习惯了,“动了。”
别笙被抱的动弹不得,明明只穿了薄薄的亵衣,但整个上半身都被锢在巫庭怀里,实在是热得紧,“哪儿动了?”
“风动了。”
巫庭低声道。
他的声音原是极清、也极冽的,可偏这时又叫人觉得温存,悄然钻入耳畔的时候,大概也只会想起傍晚绮霞散落的海面,即便海下汹涌,目之所及却仍是浮光掠出的彩鳞。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别笙怔了下,随后心口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蓦然烫了下,佛家著名的参禅之语,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沉默半晌,手指轻轻绕过脖颈,点在了他背后、心口的位置,“是……这里吗?”
“嗯。”
第193章 春枝满(三)
待一应拾掇好, 别笙同巫庭一道去了前厅,陪父母略用了些饭食。
饭桌上, 别父给自家夫人挟菜的时候, 余光就瞥见了巫庭给别笙舀了勺汤。
他乜了别笙一眼,见他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微阖了眼,想着私底下再教他规矩。
只没过一会儿, 又瞧见别笙把不爱吃的菜挟到了巫庭盘中。
别父:“……”
他的动作顿了顿, 眼神透出点儿真切的迷惑来。
他没记错的话, 巫庭以前是皇子, 他儿子是伴读, 现在是凉王, 他儿子还是个白身, 这一来一往的, 地位像是倒了个个儿, 不见半点君臣礼义之别。
倒不是觉得别笙就该恭谦慎至,只是别父自来束于礼教纲常, 君为臣纲的思想, 是以看到这样的画面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他嘴唇动了动,张嘴便想呵斥, 只才开了口胳膊就被捏了下。
别亭转目, 见自家夫人正在给自己使眼色,长久以来的默契让他把话重新咽了下去。
饭毕。
巫庭着人引他们去休憩之处,等侍候的婢子退下了, 别亭才道:“方才夫人作何拦我?”
别母给他到了杯茶水, 闻得此言不禁想到了方才饭桌上的眉眼官司,许是女子更为敏感一些, 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似有些……过于随意了,偏又带点儿说不上的腻歪劲儿。
都不像是主从了。
只这些猜测到底没甚依据,忖度之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她转目嗔了别父一眼,“他们如何相处那是他们的事情,凉王尚且不觉得不妥,你一个当臣子的何必去讨人嫌?”
别父狐疑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总觉得她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仔细想想,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那个兔崽子离了京都,当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现如今还敢把盘中的剩菜挟给凉王吃,若他入朝就是个把柄,让人一抓一个准。”
别母轻笑,“你儿子连个功名的影儿都没瞧见呢,你就想着入朝了,未免太过杞人忧天。”
别父想到别笙以往的功课,一时间也是没了话。
过了会儿道:“正巧我初来,身上也觉得松散,明日就去给小崽子上课。”
别母想了想,没觉出不妥来,便不说什么了。
翌日,待一行人休息的差不多了,巫庭又请了大夫过来,开了些养气补身的方子。
等大夫离开,别父本欲顿首谢恩,只才要动作就听到了巫庭口中的话。
“不必称谢,笙哥儿于我,无异于明光之于幽夜,大旱之望云霓,故而两生相思,还请别侍郎成全。”
他神志懵然一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巫庭将之重复了一遍。
别亭闻言,当即眼前一黑,他看看巫庭,又看看旁边狗狗祟祟盯着自己的糟心儿子,只觉得满心不痛快,“你呢?”
别笙仔细瞧了瞧别父的状态,见他一副随时都会厥过去的模样,小声道:“我也是。”
别父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两人,看着看着就笑了,“好哇,你们当真是好哇。”
说着左右逡巡一圈,也顾不得是什么东西了,拾起一个条状的木头就要往别笙身上招呼。
别笙看他那个架势,是很想躲的,但他也怕父亲气坏了身子,是以一咬牙便准备扛下来。
只闷响一声之后,发现自己身上没落疼,试探着睁了睁眼,就见巫庭挡在前面,替自己挨了这一下。
“殿下……”
别笙张了张口。
巫庭低头把他护他怀中,“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
别亭看着两人一副黏黏糊糊、情深义重的模样,就觉得心情极恶,只巫庭再怎么说也是陛下亲封的凉王,没有被下臣仗责的,是以立马跪下去请罪。
“无妨,”别亭是文人,那一仗即便用了几分力也疼不到哪儿去,巫庭起身搀人起来。
别父却是硬声推了,“臣杖君,实属重罪,还请殿下降责。”
巫庭无奈的道:“今日只言家事,无关君臣。”
别笙也小跑过去扶人,“爹,快起来,你也不是非得今天答应的。”
别父:“……”
他本就已经很生气了,叫别笙这样一说,简直拔高了他的怒气,什么叫不必非得今天答应,意思是磨也要磨到他答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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