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生意做多了,惯会看人眼色,尽管沈长龄带着面具,但还是能感受到这位爷似乎是不痛快了,他观人周身气度似不是一般人,到底怕引起祸端,小心着道:“不知公子这丝绦还要不要?”
沈长龄想要别笙气冲冲离开的模样,忽然意识到方才把人给得罪狠了,他拾起地上的借条,盯着看了会儿,又蓦的一笑,“要,怎么不要。”
第71章 殿前香(七十一)
别笙拉着十九跑到后院侧门时, 连翩的暮色行将收尽。
他回头看了眼,见身后的巷口空荡荡一片, 一颗心才跌了回去, “走吧,回府。”
微喘着气半倚在十九身上,裹着凉意的汗珠子划过鬓角,自颊边滚下, 落在了十九了手背。
十九觉出点儿湿意, 忙转目看去, 见自家少爷额上浸了汗, 两颊又是通红, 担心叫风一吹再受了凉, 忙扶着人叩门。
等回了院子, 还没歇口气呢, 就听月檀禀报说夏家的公子已在前厅等着了。
别笙边走边道:“将人请到书房, 备上茶点,我一会儿过去。”
月檀躬身应诺。
待人退下, 又使月屏送水过来, 囫囵着擦了擦身,匆忙换下一身衣物后, 转身踏入了书房。
才推开门, 坐在文椅上的夏元淳就看了过来,他见别笙气息不稳,两靥又夹晕红, 忙起身上前握住他的半截小臂, 顺带着碰了碰他的脸颊,担忧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别笙本想退开, 可看着夏元淳目中流露出的关切,到底乖乖站着没动,“许是回来的路上急了些,叫风吹的。”
夏元淳听完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吩咐下人煮了碗姜汤,而后又对着别笙道:“你先别顾及我了,去泡个热汤再过来。”
别笙道:“元淳兄已等了许久……”
“左右半个时辰也等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夏元淳打开门推他出去,“赶紧去,正好沐浴后姜汤也煮好了。”
别笙被他攘出去,目中却忍不住淌出点儿笑来。
他转身回去,一番折腾之后,外面已是疏星河汉,照晚流光。
别笙着雪白绸衣从屏风绕出,另用布巾包着头发,他扫了眼天色,懒骨头发作不想出去,便叫人去将夏元淳请到这里,自己则是窝进了早已铺好的榻上擦头发。
夏元淳听到侍女请他至别笙寝卧说话时,心上跳了一下,但在人前还是勉强绷住了脸,“嗯,走吧!”
侍女上前引路。
等到了门口,夏元淳喉咙滚了滚准备敲门,只不知为何,一时有些紧张。
几番准备之下,才屈指叩上门扉。
“进来。”
声音隔着一扇门,似有些低。
只在夏元淳听来,却觉引了钩子般。
他推门进去,打眼一扫没看见人,正要再度出声问询,就见绘了勾云的帐幔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墨发散落,挡住了半边脸颊,许是才沐浴过,那一半眉眼尤凝着水色,流转之间滟滟生波,尽显浮靡,“元淳兄。”
夏元淳怔了一下,“什……什么事?”
别笙指了指前面的桌子,“我方才忘了拿姜汤。”
夏元淳看着就几步远也不愿动弹的别笙,顿觉好笑,方才的异样也去了,“怎么不懒死你算了。”
别笙眼巴巴看着他。
夏元淳受不住这般眼神,顿了会儿还是顺了他的意,“下次再如此我便不拿了。”
别笙“哦”了一声,表情没变,显然见是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夏元淳气结,过去之后捏了一把他的脸,只等别笙喊疼时又赶紧松了手。
别笙接过姜汤,一捏鼻子全灌了进去,喝完之后很是自然的把碗搁在了夏元淳手心。
夏元淳看着他不动。
别笙冲着人讨好的笑了笑。
夏元淳冷声道:“合着我是来给别公子当下人的。”
“怎么会,”别笙忙拥着被子反驳他:“我们明明是兄弟情深,肝胆相照。”
夏元淳听见他言“兄弟”二字,莫名不悦,沉默着将碗送回去了。
等人回来时别笙拉着他坐到了床沿。
夏元淳一个没防备就陷进了柔软的褥子里,他看着朱红锦被中的别笙,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我……还是坐到凳子上。”
不待他起身,别笙就拦住了人,他抱住夏元淳的胳膊,道:“等等。”
温软袭身,夏元淳怎么感觉不到,不知怎的,他轻轻挣了挣,这样一来别笙就抱的更紧了,甚至于能叫人闻见那股幽幽暗香,他心里有些刺挠,也没去看人,只问道:“做什么?”
别笙问道:“元淳兄,我可否跟你打听件事?”
夏元淳声音微哑,“你说。”
别笙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垂,在下睑覆上层阴影,“你可知长龄世子的事?”
夏元淳对这个名字很敏/感,他先是皱了眉,忽而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去,“他可是又找你麻烦了?”
别笙:“……”
坑了他三十两银子并五个铜板算不算?
他想了想,觉得叫别人给自己报仇实在不保险,决定还是自己来,但他连沈长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当然不行,这才有了这一出,“没有,我就是怕以后得罪世子,想多了解一些。”
夏元淳闻言没有直接开口。
别笙见他不言,疑惑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也算不得,”夏元淳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压低了声音,“你若想听我便将我知道的告诉你。”
别笙见他面上谨慎,跟着微微倾了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虽然除了门外的侍女,周遭便没有其他人了,但涉及皇室,夏元淳半点不敢轻忽,他正了正神色,凑近了道:“你可知当今非嫡非长?”
别笙点了点小脑袋,也很小声的道:“上次赴宴时有听殿下提过一句。”
“豫章王乃当初的中宫所出,既是长子又是嫡子,自小温良恭俭,满朝皆赞其有储君之风,而当今却出身……”夏元淳顿了一下,以手遮唇道:“鄙薄,不过是宫人之子,后来当今时常跟在豫章王身边,时日久了,竟是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别笙听他停了,催促道:“后来呢?”
温热的吐息绕到耳廓,叫夏元淳的耳垂麻了一下,语气也跟着有些飘忽,“后来……嗯,后来……有次豫章王办差回来时身边带了一位女子,且还是有孕之身,似极为爱重,后这位女子出宫礼佛时被歹人掳走,豫章王亲自带人去寻,回来后……少了根手指。”
“然后呢?”
别笙问。
“然后、夺嫡开始,”夏元淳似是笑了一下,却带着肃杀的意味。
说到这里,别笙也差不多明白了一些,“那后来那个女子呢?”
夏元淳垂了眼,道:“难产而亡。”
别笙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她……”
“原就活不了的,”夏元淳接上了他的话,多方博弈,此女是必死之局。
他说的简单,可整件事里的疑点太多了,比如那女子是谁的人、歹人掳走她是里应外合还是其它党派掺了一脚,又比如豫章王失了手指后谁受益最大、在夺嫡之后发生了什么,一应问题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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