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声惟胃口向来小,用得不多,饭食素日里简素。今日为着多了程既这个主子,小厨房备得格外精心了些,琳琅满目摆了一桌子。
烧卖,菱粉糕,鹅油卷,象眼小馒头,各色精致小菜,并一大碗碧莹莹的粳米粥。
程既吃得香甜,烧卖塞得两颊鼓鼓,似是要把昨夜挨饿的份儿一并补回来。
谢声惟瞧着他的神态,只觉得有趣,不觉间自己的胃口也开了些,盛了碗粥给程既道,“慢些吃,又不是有人撵着。”
“自己还是大夫呢,也不怕伤了肠胃。”
程既端起粥碗灌了两口,喉中顺畅了些,这才佯作可怜地开口道,“我如今又困又饿,今早还受了好大的委屈,只能多吃些哄哄自个儿了。”
谢声惟听了他这话,眉眼微冷,随即恢复如常,温声道,“不打紧。你慢慢儿吃,吃完了,再同我讲。”
程既眨了眨眼,狡黠道,“我要是说人坏话呢,你也听?”
谢声惟被他逗得笑了,开口道,“你便是要告黑状,我也全信你。”
“谁叫你唤我一声相公呢?”
第20章 闺房之乐
餐毕,小丫鬟走上前来,静悄悄地撤了一应器具,斟了茶来。
谢声惟端起,正要饮时,被程既握住了手腕拦了下来,“才用过饭,这会儿不许喝茶,晚些时候要胃疼的。”
谢声惟听他这样,笑着告饶道,“是我忘了。”说着乖乖将茶盅搁下。
尚未退出去的小丫鬟在一旁看着,没忍住笑了一声出来,又连忙绷住了。
“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开怀事?”程既微微奇道。
小丫鬟忙行了一礼,开口道,“回少夫人的话,婢子刚刚瞧着少爷与少夫人的情态,倒是想起家中爹娘来。”
“哦?”谢声惟来了兴味,“你且说说看。”
“婢子原先在家时,无论娘亲说什么,爹爹都只连声答着好,是从不敢反驳半句的。”
“邻里有时凑在一起笑话,说爹爹家有悍妻,是个‘耙耳朵’,爹爹只顾笑,说,这是闺房之乐,外人是万万不懂的。”
小丫鬟讲得绘声绘色,将神态学了个十足十,说完之后,也不再多言语,只站在一旁抿着嘴笑。
程既倒不好意思起来,微微垂下头去,也不应声。
他近来同谢声惟待得久了,言语间本就没什么生疏,又兼着本身就是大夫,不自觉就带了几分医者口吻。
两人单独相处时,谁都没觉出不妥来,一朝被小丫鬟点出来,倒有几分如梦初醒的意味。
谢声惟瞧出他脸皮薄,这会儿正在一旁臊着,便笑着嘱咐小丫鬟道,“你这故事说得有趣,去找你星儿姐姐领个赏吧。”
打发走了小丫鬟,眼见屋里再没旁人,谢声惟这才支着颐,朝程既那里凑了凑,硬要瞧着对方的眼睛,没好心地开口道,“怎么不说话?”
“可是嫌那小丫鬟说的故事不好?”
“亦或是没听清?”
程既扭过身去,不肯理他。
“真没听清呀?”谢声惟打定了主意不肯轻易放过他,“那我唤她回来,再讲一遍可好?”
“你敢!”程既听了这话,忙转过身来,狠狠剜他一眼,“你若叫她回来,我就不留这儿了。”
说是瞪人,眼波流转,也没几分生气的样子,分明是羞大于恼了。
谢声惟被他这一看,心里软得不像话,哄道,“不叫不叫,我不提了便是。”
程既急着岔过这段去,伸手推了推他道,“饭后不宜坐着,你且找些事去做,打发打发时间。”
谢声惟站起身来,顺势将他也拉起,“我去书案旁写写字,你也去,好不好?”
程既口中劝着他,自己倒是懒洋洋地,扒着椅背不想松手,打着哈欠道,“我困死了,不想动。”
谢声惟故意激他,“刚刚还说要和我告状呢,难不成这会儿想开了?”
这句倒是提醒了程既,他猛地精神许多,“正是呢。你也别去写字,病刚好怎么久站,去床上去我替你揉一揉,还要顺便同你告状。”
两人并排歪在床头,程既将手搓得热了,隔着衣裳在谢声惟腹部轻轻揉按一会,接着盖在胃处暖着。
谢声惟往日里吃得不多,身子虚弱又不大起来,总要在床上休息着,胃里常常觉得滞涩坚硬,仿佛堵了石块一样得不适,这时经程既按摩一会,掌心热热地贴着,只觉得暖融融地好不舒坦。
程既便趁机将今日前厅所发生之事同他细细地讲了一遍。
谢声惟听了,眉头微微蹙着,半晌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苦笑道,“祖母同父亲这样的态度,我与母亲见得多了。”
“终究……还是委屈你了。”
程既瞧他情绪低落,反手将他手握着,故意轻松道,“我没受什么委屈的。反倒是老夫人和秋姨娘,被我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偏偏又没话好说道我。”
“你若在场才有趣呢,瞧着她们的脸色就要笑。”
谢声惟知晓他着意安慰自己,心里一暖,微微笑道,“是,没能亲眼目睹小程大夫舌战群儒的风采,当真是遗憾。”
“不着急,总有下次的,”程既笑眯眯道,“下次我就叫星儿快快地去告诉你,让你瞧个热闹。”
谢声惟翘了翘唇角,道。“那我先多谢你,倒替我省了顿看戏银子。”
“不必客气。这家宅不宁,原是我分内之事。”程既假意应道,话出口就撑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朝谢声惟道,“那位秋姨娘,是向来都如此跋扈吗?夫人竟也一直容得下她?”
“我瞧今日在堂上,夫人也并未给她什么面子。”
谢声惟略略思索下,凝神道,“她原先不是如此。这十几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在自己院子里门都不大出,对母亲也算恭敬,否则母亲也不可能容她到今日。”
“大哥同我自小是亲厚的,也就这些年渐渐大了些,他在外忙碌铺子田产,我却整日在府中待着,面也不多见,才略生分了些,但绝算不上交恶,她与母亲也从未干预过我同大哥交好。”
程既狐疑道,“可我瞧她今日的表现,分明是要同夫人撕破脸去,话里话外的都冲着你我来。便是她从前是老夫人的丫鬟,既跟了你父亲,也没道理一味同正头太太过不去。”
经程既一提醒,谢声惟也觉出不对来,“母亲心胸豁达,惯不爱后宅里那些阴私手段。当年纳妾一事,她便是心中有怨,也只是对着老夫人同父亲,还不至迁怒到秋姨娘同大哥身上,这些年也没亏待了他们娘儿俩去。”
“秋姨娘这般作态,的确是没什么缘由了。算来,她这般尖酸跋扈,明着暗着偏帮老夫人……该是从你进了谢府起的。”
程既愈发奇怪起来,“我同她又没什么旧怨,若说是针对我而来,更没什么道理了。”
两人说了半日,也没什么头绪,最后程既道,“算了,且行一步看一步,若有什么坏心,天长日久的,总能露出马脚来。”
“当下最要紧的,”他托着下巴朝谢声惟眨眨眼道,“还是谢小少爷要快快好起来,这样才能护着我,免得我在这后宅里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呢。”
第21章 阴云初起
程既今日穿的长衫,袖口宽一些,这样支起来托着下巴,就松松地滑下去一小截,露出段雪白的小臂同手腕来,腕骨伶仃地凸起,上面挂了只玉镯子,盈盈地透着光。
谢声惟先时没瞧见,这时人凑近了,手腕同着镯子在眼前一晃一晃,也不知是哪一个,晃得他心头发痒,伸手捉住了,笑道,“谁敢来吞你,只怕是母亲都头一个不许呢。”
“镯子都舍得给你,该是疼你到心里头去了。”
“你可不许惦记,”程既将手腕收回来,另一只手按在镯子上,扭过身,笑着开口道,“这是夫人独独给我的,可值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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