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程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今日摆明是针对自己设的局了。
“她们打得一副好算盘,”程既冷笑一声道,“人都特意支开了去,这场戏可不就能拉开幕了?”
星儿一愣,问道,“您说的她们是指?”
“还能有谁,”程既站起身来,冷声道,“不就只有我那好祖母和姨娘。”
“少夫人,要不您逃了吧?”星儿哆哆嗦嗦道,“婢子和阿昭替您将人拦着,您从侧门出去,不管是寻夫人还是少爷,总归能护着您。有他们在,想来老夫人也不敢拿您怎样。”
饶是情势紧急,程既听了这话也禁不住莞尔,“傻丫头。”
“你知道私自逃家是什么罪过吗?她们本就发愁要罗织我什么罪名,这不是上赶着将把柄往人手里递?到时便是你家少爷夫人回来了,也救不了我。”
“那怎么办啊,少夫人?”星儿快要哭出来了,“总不能就真的让她们把您抓了去吧?谁知道她们要对您做什么?”
“她们没那个胆子,”程既轻嗤一声,“最多不过是要把我赶出去,害性命的事是不敢做的。”
星儿:“……”被赶出去也很吓人啊。
“你去吩咐阿昭,叫她们不必拦了,将人放进来就是,”程既理了理衣襟,慢条斯理道,“既是来找我的,那我便亲自同人会一会。”
听程既这样说,星儿只好将眼底的隐忧掩起,应了声‘是’,便要往院门去。
“等等,”程既又将她叫住,示意她靠近些,低声道,“侧门那处守着小厮,若是一炷香后我还未回来,你就去找他,说明今日之事,他自会去寻少爷回来。”
星儿得了这话,才算有了些依靠,勉强撑出一副胆子来。心里已然暗暗打算,待那些人将少夫人带走,自己就立刻去侧门,叫人寻少爷回来,也不必再等那什么劳什子的一炷香了。总归救人最要紧。
院门口没了人阻拦,不过片刻,一群婆子便气势汹汹地直冲到程既面前。
程既方才就已躺回了竹榻去,这时支起身子,面上一副被打扰的不耐之意,冷声道,“什么人也敢随随便便往木樨院里闯?谁教给你们的规矩?”
粗使婆子们互相瞅了瞅,中间越出一人来,上前几步,皮笑肉不笑地朝程既道,“少夫人先别忙着挑咱们的错处。还是先多顾着自己吧。”
“咱们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要拿少夫人去前厅问话。”
“少夫人还是识相些,别叫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程既冷笑一声,忽地抄起一旁矮几上的紫砂小壶,掷去那婆子脚前。
“当啷”一声,碎片四溅。
婆子连同一旁候着的众人都唬了一跳。
婆子脸色一白,方才端出的气势禁不住去了大半,强撑着道,“少夫人这是非要同咱们过不去了?”
“既是如此,咱们也只好使些手段,有得罪的地方,少夫人也体谅则个。”
说着便朝一旁的众婆子们使眼色,作势便要来拉程既。
“我看谁敢?”程既疾声道,一双眼寒芒一般扫过去,几个人被他盯着,竟不敢在动,立在了原地。
“便是祖母吩咐了你们来,可有叫你们不经通传便直接往院子里闯吗?”
“少爷身子一向不好,还在院中养病,你们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若是叫少爷受了惊,一群人的脑袋都不够抵的。”
方才站出的婆子回过神来,正要开口,程既却没给她这个空档,接着道,“所幸少爷先前出了门,这才避过了你们这群。否则祖母知道你们把差事办成这样,只怕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如今我不过略问一二,这位嬷嬷便直言我是要对祖母不敬,话里话外喊打喊杀。我可记得你们先前口口声声都是祖母要叫我去问话,怎么如今我连祖母面都没见上,你们倒要先将我灭了口?”
“我看你们只怕是打着祖母的名头,暗地里不知道存的什么阴私心思。着意趁着少爷不在来使手段,好藉着我挑唆得少爷同老夫人不睦!”
“当真一副歹毒的心肠!”
程既这一通说辞扣下来,只听得那婆子心中叫苦不迭。
她今日原是奉了老夫人手底下周嬷嬷的话,只说老夫人要拿了少夫人去前厅问话,怕人倒是不肯,要费些力气,才叫她带些帮手。
她本是辕门处做粗使活计的,勉强有个管事的头衔,得了几份体面,却也同周嬷嬷这般主子跟前贴身的奴婢比不了。
难得有了这样的差事,周嬷嬷又给她许了话,若是这回干得好了,定不会忘了在老夫人面前表表她的功劳,这才动了念头。
哪儿成想这位少夫人竟是位刺儿头,三言两语下来,罪过倒全落在了自己头上。
被这么一说,她那颗发热的脑袋也算冷了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并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起的主儿。
且不说别的,程既好歹是小少爷明面上的正妻。旁人嚼舌根子的时候她也听过一耳朵,说是夫人对这位明媒正娶来的儿媳也很喜爱,言语间十分维护,甚至不惜同老夫人拌过几句嘴。
这夫人如今也算掌了半个家,小少爷身子骨又眼瞅着一日日强健起来,往后这府里要趁着谁的东风还真说不准。
自己今日若是真把程既怎样了,便是他二人不去同老夫人攀扯,收拾自己一个下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老夫人到时顺势一推,将自己交出去,既能平熄些二人的怒火,又乐的做个人情。死的便只有自己这个倒霉鬼了。
这般想下来,这婆子忍不住出了一背的冷汗,对着程既也再不敢同先前一般横了,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少夫人教训得是。小的刚刚是猪油蒙了心,才糊涂了。并不是着意对您不敬的。”
“老夫人怎么会吩咐教对您动粗呢?都是咱们做下人的一时没听清话,给想岔了,险些叫您受了委屈。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同咱们这些人计较,还平白地累了您的手。”
眼看着程既并不答话,婆子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您看,这……小的们领了话,要是做不好,主子们怪罪下来,这,这……您……”
程既这才抬了抬眼,斜睨着,似笑非笑道,“听你这意思,若你来日受了罚,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那自然是不敢的。”婆子擦着汗,战战兢兢地递出个笑脸道。
程既晓得她算不上什么主谋,不过一个趋炎附势的,先前一番也不过是在这人处立立威,也好叫这府里的人知道,他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否则来日,人人都来这院子里踩上一脚,一天天只同人吵架,他也不必过日子了。
如今话起了作用,他也懒得再磨缠时间,站起身来,淡淡道,“那便同你们走一遭吧。”
早些了结了,他还要回来,给阿辞做点心吃呢。
第41章 目中无人
程既跨过前厅门槛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旁的不提,他到了这府中以来,进前厅的次数可真是不少,且回回都没摊上什么好事儿。
他是真想同这府中诸人相安无事地处下去,奈何总有人要来寻他的不痛快。
小程大夫自持也曾走街串巷地讨生活几年,练就了一身粗糙皮肉,并一张利嘴,也不知这一堆人怎地就将自己当作了软柿子。
大约是他这一张脸生得委实太好看了些,生给人造出一副柔弱可欺的皮相来。
内堂之上,老夫人在左首端坐,耷拉着眼皮,手里正拨拉一串翡翠念珠。那珠子碧莹莹的,室内光线昏暗,映着倒多出几分鬼气森森来。
她身后站着位婆子,面上绷得紧紧,嘴角垂着,可不就是前半晌来院中寻谢声惟的周嬷嬷。
程既轻振衣袖,俯下身行了一礼,口中恭谨道,“拜见祖母。”
抬首时,余光四下扫过。谢夫人出府未归,谢铎今日竟也不在。一旁下首的椅子上只坐了秋姨娘一人。正拿帕子掩了口,低低地咳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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