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我也不是独自涉险。您派去的人定然都是武艺高强之辈,有那么些人护着,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谢夫人面上依旧带着不大赞同的神色,还待再开口,程既在一旁觑见,又道,“说来我同他算是故交,也想好好儿地和他将这笔帐算清楚。”
“或许他见了我,情绪激动些,口不择言下就能吐出点儿新的东西来,咱们也好藉着这个机会寻些线索。”
程既将话扯到自己同李旭的恩怨上,谢夫人便是有心想拦,也不好再插手,嘴唇微微动着,几度犹疑,到底没再说出反对的话来。
过了半晌,她叹了口气,朝程既道,“你这孩子,就是自己太有主意了些……那便依你吧。”
“我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一道,你可要记好,不管怎么着,身边都要留人,万万不能独自个儿行动。”
“便是那李旭真死了都不打紧,你若是受了伤才是要了命了。”
“是,”程既笑着应道,“娘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定然会万分小心,好好儿护着自己这条命的。”
谢夫人唤了阿月去办此事,阿月手脚极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选出的人已然在侧门处静悄悄候着。
人大都是谢夫人自己名下铺子里的伙计,另有些养在暗里的家仆,约莫十几个精壮汉子在一处。阿月先前吩咐过不许声张,这些人瞧见程既出来,也只是齐刷刷地站好行了礼,并未开口叫人。
程既站在门槛外,抬手替自己身后的谢声惟将披风系好,“夜凉风寒,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屋去。”
谢声惟伸手抓住了他细长的手指,凑过去在他鼻尖上轻轻蹭了蹭,低声道,“叫你一人去,我怎样都不放心。”
“我该同你一道的。”
夜雾渐渐起了,程既方才触着他一点皮肤,都能觉出冷意来,忍不住又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将谢声惟的衣襟拢了拢,失笑道,“可别了吧,我的大少爷。”
“你若真去了,我到时一颗心便只顾着悬你身上,只怕旁的事一件都做不成了。”
“况且只是去瞧一瞧,又不是闯龙潭虎穴,出不了事的。”
谢声惟微微垂下头,有些泄气道,“原是我不好,自己身子弱,帮不上你,反倒还成了拖累……”
程既一时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倾身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堵住了未出口的话语。
“又乱讲,”嘴唇一触即分,程既直起身子,眼底带了盈盈的笑意,“阿辞想叫我亲,直说便是,何必这样拐弯抹角。”
“还好我同阿辞心有灵犀,这才能懂了话里头的真意。”
“谁说我们阿辞不好,阿辞用处可大着呢。”他凑近了,伸出食指,偷偷地同谢声惟的手指勾缠着,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声音悄悄地,附在人耳边讲道,“阿辞乖乖回屋去,替我备好沐浴用具,待会儿回来,我便同阿辞来场鸳鸯浴可好?”
月色薄且透,分出一缕来映在两人身上,程既清楚地瞧见,身旁人的耳廓上又浮了一层淡淡的红。
于是他愈发得寸进尺起来,嘴唇不经意地从耳垂上蹭过,带了点不声不响的暧昧,他说,“相公这些日子听话极了,身子养得也好。”
“等晚些时候我回来,在浴桶里好好奖励相公一番,这样可还满意?”
谢声惟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神色里带了些猝不及防的慌乱,垂着眼,也不肯叫人看见神情,语气微微僵硬道,“那你……早去早回。”
程既使了一通坏,眼看着将人逗弄过了,又忍着笑,非要追上去,在人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乖乖等我回来。”
话毕,朝一旁瞠目结舌的阿月扮了个鬼脸,才心满意足地领着一群大汉,颇有气势地朝李旭家的方向奔去。
第57章 巷尾暗影
城里头没有宵禁的习俗,东城灯市街沿岸的舞坊酒肆都高高地挑起大红的绉纱灯笼,连同门口站着揽客的姑娘们的腰肢,一道十分招摇地晃动着,叫路过的人几乎将眼珠子都黏上去。
灯下看美人。任是再平淡的一张脸,在灯下映着,眉都愈发显得黛黑,唇色上也沾了红,像是山水画里添了几笔,霎时灵动起来,增了几分娇俏媚人。
李旭正由那间醉春风里出来,脚下浑着绊在一处,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死赖活赖地靠在身旁花娘的胸脯上,嘴里不大干净地念叨着几句醉话。
花娘勉强地笑着,一边在口中敷衍他,一边抬手按上他肩膀,想将他往一旁推。
奈何身上这人死沉,添了几下力气都没推动,李旭反而恼了,藉着酒意装疯,抬手便一巴掌挥了上去,落在了花娘的脸上。
醉春风也算是城中出了名的伎馆,里头的花娘们大都是才貌双全的,甚至不乏家道中落入了贱籍的官家小姐。
花娘们素日里招待的也多是城东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大都面嫩,还爱充个读书人的款儿,即便是来寻欢作乐,也总要拈几首艳诗来做个遮掩,对着姑娘们也讲究个郎情妾意,倒好似来这处是想寻个红颜知己,而非寻人睡上一觉。
那花娘猝不及防,被一巴掌打偏了头去,脸上瞬间便浮出了红印子来。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眼里顷刻就挂了泪,只抬手捂着脸,一味地往后缩。
李旭上了头,口中骂骂咧咧的,手已然又举了起来,还未落下,馆子里的龟公早在一旁瞅见,赶过来将他的手腕一把钳住。
这些龟公都是专门养在伎馆中,应付醉酒的客人,或是哪家的夫人带进来砸场子的家仆,一个个的都是有功夫在身,这时只略一使力,李旭便如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门口动静闹得大了,馆子里的妈妈匆匆过来,一迭声地叫龟公松手,又顺势扯过花娘来,不动声色地将人掩到身后,这才在脸上堆出笑来,朝李旭道,“这位爷息怒,仔细手疼。”
“姑娘们有哪点伺候的不周,您只管同我讲,回头我定好收拾了这帮小蹄子,叫她好好地同您赔罪。”
“怎好劳您亲自动手呢?”
李旭哼了一声,掸了掸衣袖,蹬鼻子上脸道,“你们这儿的姑娘也忒不懂规矩。这么大的店面,竟寻不出个齐整人来伺候吗?平白地坏了爷的兴致。”
“是是,”妈妈笑着又告了个罪,方才接着道,“这莺儿原是新来了不久的,没合了您胃口。您看这么着,我叫他们去灌一壶上好的杏花春来,好给您消消火。您下回来啊,我再给您挑些个更好的服侍。”
眼瞧着李旭还要不依不饶,妈妈眼里头精光一闪,拿帕子掩了口,咳嗽两声,又不紧不慢道,“您有所不知,周县令家的公子,这些日子正捧莺儿捧得紧呢。明日生辰,还特特地请了莺儿去唱曲儿。”
“您今日这一巴掌下去,今儿夜里可就难为了我们,不知多少金贵药膏子要往这丫头脸上抹。否则明儿若是脸上带了痕迹,周公子瞧见了,少不得要多问两句。到时若莺儿说漏了嘴,周公子心里头不痛快,再怪到您头上来,就不好了。”
“您要是真想接着打,咱们也不拦着,”妈妈面上神色似笑非笑,“只是周公子那头怪罪下来,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可担待不住,还要您亲自递个话才好。”
李旭虽有几分醉意,到底没真糊涂,脑子还转得过来,听了这妈妈话中带出来的县令公子,心里头便止不住地犯了憷。
他生就的欺软怕硬,这般权势人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只好撑起架势来,恶狠狠地瞪了莺儿一眼,口中犹自道,“罢了,今儿爷心情好,不希得你这婊*子一般计较。”
“下次别再撞到爷跟前来,叫爷见了晦气。”
口中嚷着,脚下步子却不含糊,,直朝门口迈去。这会子倒是走得极稳,腰杆儿也能挺起来,腿也不打晃。
妈妈看穿了他皮子底下的色厉内荏,也懒得拆穿,朝刚刚拎了酒来的龟公招招手,懒懒道,“快把酒给这位爷递过去,好生将人送出门去,可留神着脚下,别叫人栽了个大跟头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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