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绢素说,现下坊间便是三岁幼童都知道皇后娘娘偷天换日的事了,三殿下怎会出下这样狠的一招,难道已经决定要与陛下父子反目了吗?”
却见赵璴摘下金兽面具来,偏头看向他。
方临渊连忙停下来等他的回话。
可只片刻,他便忍不住接着问道。
“姜家真是用这样离奇的法子,换了一个男孩在宫中?”
他看见,赵璴看着他,片刻露出了一个淡而无奈的笑容。
“你一下问了这么多问题,教我如何回答?”只听赵璴说道。
方临渊连忙道:“慢慢说。”
说着,便要拉开旁侧的椅子,又要倒茶,一副要赵璴赶紧从头道来的模样。
可赵璴却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我有一个问题,需得先问你。”只见赵璴微微正了正神色,对方临渊说。
能排在这么大的事情前头,一定是天大的事。
“你问。”方临渊赶忙答道。
却在下一刻,按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收紧了,拉着他,将他拽进了一个浸染风雪的怀里。
“一整日都在关心这些闲事,一天未见,都没有想我?”
作者有话说:
方临渊:嗯嗯想你只爱你一个掉到水里先救你,快快,皇上的亲生孩子到底是哪一个!
赵璴:。。。
第104章
……什么?
方临渊微微一愣, 全然没想到赵璴的思维竟这么跳跃。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赵璴。
便见赵璴专注看着他的眉眼, 在对上他目光的刹那, 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低垂了下来。
片刻沉默, 他见赵璴垂着眉睫,轻声说道:“……我想了你一整日。”
像是淋了雨的狐狸, 一身华贵的皮毛都染上了水汽。蓬松的大尾巴垂了下来,一对耳朵也垂下去,看起来有种安静而懂事的可怜。
方临渊毫不意外地被击中了。
他赶紧伸手回抱住赵璴, 手忙脚乱地去轻拍他的背, 真像在安抚小动物似的。
“我不是……我……”他努力解释道。“府外传来的消息太突然了, 我实在意外, 又不知真假,这才有些着急……”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 不由得问赵璴道:“这莫非也是你的手笔?”
他看着赵璴,等着赵璴回答。
而赵璴却在对视之后,按着他的后脑, 将他严严实实地拥进怀里。
“你还是没说。”只听赵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有想我?”
他似乎对这件事尤其执着。
那嗓音恰到好处的,循循善诱的蛊惑中带着两分恰到好处的委屈, 让方临渊忍不住在心里说他妖精的同时,又忍不住地跟着心软。
“想了。”借着赵璴肩窝的遮挡, 方临渊小声说道。“今日外头兵荒马乱的, 我也怕你会碰到什么意外。”
只听赵璴略微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伴随着呼吸间的温热, 一个轻而难以自禁的吻落在他的耳畔。
“不会。”赵璴说。
方临渊的腰又要软了。
他不由随着那个吻, 靠在了赵璴身上。那只得逞的狐狸当即将他抱得更紧了,还不忘索要利息似的,在他耳畔又跟着吻了几下。
漫溢而起的暧昧气氛险些将方临渊溺死了。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推开了赵璴一些,再开口时,喘息已经有些粗重了。
“先说正事。”他喘着气,提醒赵璴道。
赵璴垂着眼睛,深深端详着他的反应。
他似乎被取悦到了。
笑意从他眼中弥漫开来。
下一刻,又是一个吻,落在了方临渊唇边。
“好。”只听赵璴说道。
……好什么呀,还亲!
方临渊耳边一阵热气蒸腾,在赵璴闷闷的低笑声中,匆匆将他推远了些。
——
鸿佑帝深夜转醒时,眼中布满了血丝。
太医说,他这是怒极攻心,肝火上炎,以至于目赤肿胀,会有短暂的视物不清之症。
鸿佑帝的视线的确是模糊的。
赤金的床帏外金雕的蟠龙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妖怪,各个圆睁着眼睛冷漠地看着他。周遭围拢着侍疾的太监宫女并一众宫妃,他看不清面容,却看得见她们发间啷铛的珠玉,折射着满室的烛火,晃得他眼睛愈发地痛。
他坐起身来,一把扫掉了身侧满桌的杯盏瓷器。
哗啦一阵凌乱的碎响,宫里的人跪了满地。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那些人一迭声地哀求,鸿佑帝却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环视过她们每一个人。
“那毒妇呢?”
许久,素来温厚和善的帝王,以一种众人从没见过的陌生姿态,面无表情,双目赤红的问道。
“那毒妇在哪里?”
片刻之后,才有人哆哆嗦嗦地开口道:“回禀陛下,娘娘与九……与那孩子,现在冷宫收押,听凭陛下发落。”
鸿佑帝面无表情,踢上自己的鞋子,便提着龙袍下摆穿过众人,径直朝着寝宫外走去。
而偌大寝宫里跪着的几十个人,没一个敢阻拦他。
临走出寝宫时,鸿佑帝微微一顿,低头看向了跪在旁侧的一个人。
赛罕。
她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即便是雍容繁复的宫装,也能隐约看得出她腹部微微隆起的形状。
赛罕抬头看向鸿佑帝。
她对上的,便是一双冷漠的、审视的、落在她腹部的眼睛。
他像在看个待价而沽的物品,也像在审视等待搏杀的敌人。
饶是狼都不怕的突厥女人,也在那样的注视下,微微一颤。
她向后膝行着退了半步,第一时间竟是在孩子的父亲面前,用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鸿佑帝眼神一暗。
接着,他收回目光,越过赛罕,朝着寝宫之外扬长而去。
——
冷宫里许多年都没住过人了。
多年无人涉足的古老宫禁,便连最后一丝生人气息都消失了。
沉默的宫墙与萧索的枯木之中,唯独剩下的,是伫立千百年的皇权与威仪高笼于青天之上的、沉重而不可违抗的威压。
鸿佑帝不喜欢这里,仁厚的君王也不会轻易将人关在这儿。他即位多年至今,进到这里的,总共也不过两个人。
他的两位皇后。
第一位是他父皇指派给他的。丞相嫡女,身份高贵,又生了一副过人的头脑和比男人还张狂的胆气,隐姓埋名地偷偷科举,生在金殿之上演了一出《女驸马》。
他父皇欣赏这样的女人,可是他,最讨厌这样的人。
他自幼就是在这样的人中间长大的。
他是他父皇唯一的嫡子,自幼被立为太子悉心栽培。王权更迭、兄弟阋墙的戏码,他只在话本里见过。
若在寻常人家,他也算得上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五六岁开蒙的年纪能识文断字,十一二岁能跟着学堂读四书五经。
可他不在寻常人家。
教他认字的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状元,为他授课的是翰林院群英荟萃的学士。满天下的英才都在他的身边,连伺候的太监都是人中龙凤。
满堂的珠玉,愈发衬托得他愚不可及。
他父皇对他费尽了心血。
名士大儒为他教授经史子集,朝野群臣供他修炼御下之术,便是帝王之道,也有他父皇手把手地教给他。
可他偏偏生性高傲。
他见不得那些心高气傲的大儒在他用尽全力之后,仍旧叹息着冲他摇头,也见不得那些玩弄权柄的权臣,耍猴子似的将他唬弄得团团乱转。
什么太子,什么君王?这些人靠着他证道明志,又要借他标榜自己宁折不弯的风骨。那些汲汲营营之徒对他阳奉阴违,表面是一副恭敬阿谀的嘴脸,背地里贪婪得恨不得将他蛀空。
还有那些所为的世家贵族。靠着他祖上的仁德与荫蔽,不过富贵了几十上百年,便不知所以,要在他面前摆出骄矜不可侵犯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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