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突如其来的震颤似的拓骨人再次停下了脚步,也让伽萨的吻顿了顿。黄沙之下仿佛有巨兽在游走,将地面拱得炽热,仿佛要起火。
愈加浓郁的烟火味飘散在空中,远处摔倒的白狼挣扎着爬起身,叼起我们二人甩上背,用尽全力向远处逃去。
而我们身后突然火花四溅,俄而一场巨火蹿上天际,几乎将苍穹烧穿。流沙倾泻,踏霜拼命地逃窜,却还是跑不过大火。
滚烫的地面将它的爪烫伤,它呜咽着,终于被一股力量推翻在地。伽萨抱着我在地上滚动,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二人都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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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终于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一处岩洞里。伽萨虚弱地躺在我身边,面色灰白,双眼紧闭,而踏霜早已不知所踪。岩洞的出口被坍塌巨石堵住,只留下小小一个洞口透出光。
我顾不上寻找白狼的踪迹,先撑着疼痛的脑袋,凑到伽萨身边检查他的脉搏。尚且有气,可他的伤口……
我的目光被他腰上的那道旧伤吸引,眼下那处正鲜血淋漓,显然是再次崩裂了。
我伸出手去触,伽萨便疼得轻哼一声。我心道不好,果然发现伤口已经彻底裂开,不像是用力过猛,而像是有人蓄意对着那个地方捅了一刀又一刀。
“眠眠……”伽萨睁开眼,目光涣散地搜寻我的身影。他沉重地喘息,舌舔过干裂的嘴唇。我凑上去吻过他的唇,用舌尖一点点润湿那干裂沟壑。
血气在舌尖蔓延,我道:“别动,我替你包扎。”
我将手指用石头割开自己的衣摆,布料一碰到那处便被染透。我皱起眉,心道恐怕要缝合才能止血。
我在身上摸索着,却找不到一根可用作针的物件。伽萨拉了拉我的尾指,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枚坠子摘下。
勾勒翡翠的金丝,正与针差不一二。我从上折下一根,又扯下自己的发为线,小心翼翼地穿过那处的皮肉。
伽萨痛得腹部一缩,我道:“你忍一忍,缝好便不会流血了。否则……否则撑不到援兵来,就会……”
话到一半,我突然闭上了嘴。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根本不受我的控制。它们握着针,在空中抖如筛糠,根本无法穿透伤处的皮肉。
停下来,停下来。
我屏住气,心中默念着,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处,手却依旧颤抖个不停。
“眠眠,不着急。”伽萨握住我的手,声音弱得仿佛飘在空中,“不着急。”
“我能行的,”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紧张。伽萨,我怕你疼。”
我继续敛声凝神,握住金针在那处比划着。可数番尝试失败后,我望着鲜血横流的伤口,终于崩溃地低吼一声,将手砸在岩壁上。
伽萨支起身,心疼地将我的手护在掌心,安慰道:“不打紧的,眠眠,没事儿,不缝了,仔细手疼。”
“不缝,你就会一直流血。”我望着渗出血的手背,痛苦道,“你会死,伽萨,你会死。可是我的手一直抖,我缝不住,怎么办?我不想你死,我想救你回万明,可是我这双烂手一直抖个没完。”
“不哭,眠眠。”伽萨将我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你救了我啊,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死在姒玉手里了,眠眠,你做得很好。”
我摇头道:“不是的,我要把你带回万明。”
闻言,伽萨的眸子暗了暗。他轻声笑道:“回不回万明,我都不在乎。本就是报了必死的决心,如今还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是连累你在这里……眠眠,小傻子,你该走的,何必来救我啊。”
“我偏要救你,偏要救。”我红着眼眶,不甘心地瞪着他。伽萨微微喘着气,唇角却勾着,将我的手托在掌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闪亮的金环,郑重地推到了我的手指上。
“这不是我的指环么?”我惊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趁乱捡了一个,我就知道是你的东西。”他呵气吹了吹我的手,“可不是烂手,你这双手好看得很,当好好养护着。”
“可惜我没能将你好好养着。”他叹一声,抬手抚过我的脸,将我拉进了。
“我不在乎,我如今这样也很好。”我道,“我宁愿满身尘土、日日狼狈,也好过在宫里当个绣花枕头。”
他弯起眸子,垂下头吻过我的发。而后他在我耳边道:“眠眠,你知道兽台中人无食物时会如何么?”
“吃人。”我说,“你一向不愿意我提起。”
“吃人是不光彩的事,可是在那种地方想要活命,就必须舍弃人性。”伽萨道,“眠眠,其实野原上的兽在冬日里也会争相吃同伴的肉,向来如此。”
“你在说什么呢……”我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伽萨孱弱地望着我,血已不知不觉间浸染了我的衣服,他道:“我怕是出不去了,眠眠。若援军一直不到,你就……”
“吃了我罢。”
作者有话说:
阿眠:好像知道奢夫人是怎么退敌的了
第195章 血腥
好似有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颈间,沿着背脊滑下去,寒意爬上了胸肋。
我后脊生寒,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伽萨的唇微微颤抖着,最终也只是垂下了眼睫。我这才发觉他的唇已经苍白得可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只悄悄按在伤口处的手掌已满是腥热的血。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陡然慌了神,裁下衣料团起按在他的伤处,却亲眼见着那块布飞速被染上血色。我又慌忙去找那根金针,伽萨却拉住了我的手。
他道:“眠眠,听我说。大漠一望无际,最易迷失方向,他们恐怕一时半会找不过来。这里四处都是岩壁,没有吃食,怎么、怎么撑得到他们来救你……”
“怎么就等不到了,铁定能等到他们来。”我说着爬起身,拖着无力一条的腿艰难挪到洞口。只见数块巨大的岩石死死挤压在洞口,只留下最上头一隙小洞还能窥见三寸天光。
我用半边身子抵在岩石上用力一推,如山的石堆丝毫未动,连尘埃也未撼动分毫。
我们被彻底地封在了洞里。
那小孔里的光亮渐收,凄寒的夜将要降临。我扶壁回到伽萨身边,他已阖上的眸又强撑着睁开一道缝。
“指不定明日就来了。”我在他身边坐下,伤腿一阵阵的刺痛扎进髓中,“你别灰心,援兵马上就到了。”
他不答,按在伤口处的手微微抬起,又很快垂下。他叹了口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低着头,俄而摸了摸额角凝固的血迹,喉中酸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岩洞内渐渐昏暗一片,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伽萨气若游丝,我屏气听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颗素来强健有力的心,仿佛被人拧碎了,连跳动也失去了力气。
“眠眠。”他虚弱地喘气,两个字像是被风从嗓中托出来似的,吹到我的心尖微微地颤。他道,“是我没能好好保护你。”
“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处?”我几乎猜得到他接下来的话,心里又急又怕道,“你只当把抱歉两个字嚼烂便能偿我受过的苦么?”
他那颗心在胸腔里几乎要跳碎了,呛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的伤腿感到一丝寒意,动手松开了外袍,盖在了两人身上。
“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就算你将真相查清了告诉我又如何?我该受的罪都受过了,你却告诉我其中还有冤屈。难道我得了真相,这些年积攒下的伤口就不会痛了么?”我略显粗暴地将外袍搭在他身上,“你不该尽力偿我么?凭什么你这样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带过去,从前的承诺依旧是一场空话。”
“我今生怕是、怕是难了。”伽萨剧烈地咳嗽起来,一股暖流缓缓渗透到我的腿上。我身子一僵,腥气蔓延在鼻尖,连忙扭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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