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口是心非的时候,话就会变多,孙福有最是了解,他要做的就是顺着陛下的意思——
“陛下是天子,说什么将军听着便是,将军如此不懂事,岂能同陛下闹别扭?”
祝蔚煊:“所以朕说他不知好歹,朕是天子,他做错了事,朕还训不得了?”
且不说他也没训,不过就是语气严厉了些,事后也给他检查了,竟还拿腔作势起来。
这几日不说来问安,刚刚见了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真是给他脸了。
孙福有:“陛下因着将军是有功之臣,对将军诸多包容,将军竟不怀感恩之心,实在是——罪大恶极!”
祝蔚煊:“……罪大恶极倒也谈不上。”
孙福有心里又一阵叹气,瞧瞧他们陛下如此生气,还能护着将军,将来那些大臣可有的忙了。
“陛下说的是。”
祝蔚煊一想到将军那个态度就不满:“身上都是汗,朕要沐浴。”
孙福有:“是。”
沐浴时,孙福有仔细斟酌,觉得他家陛下到底年轻对感情的事知之甚少,恐会被将军给拿捏住,这怎么能行。
“陛下也别同将军一般见识,将军同陛下闹脾气,还不是仗着陛下的纵容,才如此有恃无恐。”
祝蔚煊本来懒洋洋地趴在池边沿,闻言睁开眼睛,“什么意思?”
孙福有:“依老奴看,就是因为陛下对将军太好了,所以将军才敢这般。”
“因为将军知道陛下……”
祝蔚煊拧眉:“知道什么?”
孙福有哪里敢说知道陛下对将军也有些喜欢,他委婉道:“陛下总说将军是有功之臣,每次将军以下犯上,陛下往往都没惩罚将军,才叫将军愈发放肆,屡屡惹陛下不快,因为将军知道陛下不会怎么他。”
“奴才以为,陛下可以冷着将军,让将军好好反思自己。”
祝蔚煊:“孙福有,你说的有道理。”
孙福有:“将军同陛下闹别扭,就让他闹,陛下别放在心上,让他自个闹去。”
祝蔚煊:“他闹脾气,难道还妄想朕哄他,简直可笑。”
孙福有只觉得陛下都用上哄字了,这哪里是君臣之间该有的词,更是替那些大臣默哀。
“那自然不能哄,不然将军就愈发放肆了。”
祝蔚煊:“朕岂能容他放肆。”
孙福有:“陛下对将军多加冷落,将军定会反省。”
祝蔚煊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
陛下回京,阵仗依旧盛大,随行的宫人和侍卫足有五千余人。
祝蔚煊坐在龙辇上,将军过来行礼,高傲地连目光都没落他身上,不咸不淡道:“免礼。”
赵驰凛一言一行都透着规矩,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翻身上马,跟在陛下的龙辇后。
孙福有见惯将军对陛下是何态度,如今只觉得太过刻意,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祝蔚煊的龙辇上放着小案几,摆着点心茶水,抬辇的侍卫步子极稳。
今日天依旧阴沉,倒也凉爽。
净无也是骑马,今日覆的是月白绸带,几步到了将军跟前,同他并立。
赵驰凛觉察他有话要说,却没主动开口问。
净无:“将军可听说了,陛下此番回去是要纳妃。”
赵驰凛握住缰绳的手收紧,“并无听说。”
净无:“那许是将军平日里对这些事不大关注吧,不过咱们陛下人中之龙,龙章凤姿,那些京中贵女可是翘首以盼能入宫,获得陛下的恩宠。”
赵驰凛面色如常:“法师倒是像特意来我跟前说这些话。”
净无笑道:“将军真是说笑了,长路漫漫,我不过是来闲聊几句,将军不感兴趣就罢了。”
赵驰凛没说话。
净无仿佛真就是过来闲聊,又同赵驰凛说些其他的,只不过赵驰凛心不在焉,也没怎么搭理他,他却不哭的自讨没趣,反复说的更起劲,话题又往陛下纳妃上引。
“将军觉得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赵驰凛面无表情:“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岂是我们能讨论的。”
净无:“将军别那么严肃,咱们这又不是妄议陛下,只是陛下看着冷冷淡淡的,只是不知道哪家贵女能入陛下眼。”
赵驰凛听到他这话脸色越发沉寒,并未回他这话。
净无见状,总算是识趣地闭嘴了,他属实没想到二人梦中都这般了,陛下竟还未有所开窍,偏这位也是个能忍的。
行了一个时辰后,就开始下起大雨。
雨势实在过大的,还伴有雷声。
孙福有撑着伞护着陛下进了轿子。
祝蔚煊不可避免地淋了些雨,孙福有和宫人伺候着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袍。
陛下捧着热茶,头发披散在身后,孙福有拿布巾给他绞干头发。
这几日一直都是阴天,也未见下雨,谁知好巧不巧在他们回京途中下这么大的雨。
祝蔚煊听着外面雷神阵阵,交代道:“让大家原地休息,等雨停了再赶路。”
孙福有:“是。”
雨太大了,而且下的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直接兜头就是一阵浇,陛下坐的龙辇,上方有遮挡,倒也还好,其他人基本都淋成落汤鸡。
祝蔚煊浅啜了一口茶后,才慢慢开口:“让将军进来避雨。”
孙福有:“……是。”
陛下的轿子华丽宽敞,里头备用的衣物一应俱全,以屏风遮挡内还置有软榻可供休息。
赵驰凛湿哒哒地上.了陛下的马车,面色镇静,倒不显狼狈,不过他只立在马车门口,并未再进一步。
“臣参见陛下,臣鞋上有水——”
祝蔚煊:“进来吧。”
赵驰凛得了准许方进马车,孙福有取来干燥柔软的布巾,“将军擦擦头发。”
赵驰凛接过:“有劳。”
赵驰凛擦了擦脸上的水,而后解开滴着水的头发,沉默地擦着。
祝蔚煊瞥了他一眼,只见将军脚下全是水,打湿的衣袍贴在那高大的身上,显现出将军宽阔健硕的身材。
其他人的行李都放在最后头的轿中。
“给将军取一套干净的衣物过来。”
孙福有:“是。”
赵驰凛:“多谢陛下。”
祝蔚煊语气平平:“将军坐吧,喝些热茶暖暖。”
赵驰凛却没动:“多谢陛下,臣身上湿。”
祝蔚煊也就没再说什么,他爱站着就站着。
赵驰凛看了一眼祝蔚煊,见陛下穿着柿色的宽袖常服,披着乌黑的头发,此刻端坐着,清冷又高贵,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人的目光。
拥有着无上的权利,又生的这般举世无双,恐怕确实如净无所说那些贵女们翘首以盼进宫获得恩宠。
不行。
祝蔚煊感受到赵驰凛的目光,抬眸就看赵驰凛立在那里,也不擦头发了,只眸光深沉盯着自己看,只见那脸色愈发冷沉,不禁蹙眉:“将军在想什么?”
赵驰凛直白问道:“陛下此番回京要立后纳妃?”
祝蔚煊淡道:“这不管将军的事吧?”
赵驰凛只以为他是默认了,当即什么君臣之礼也顾不上了,“不行。”
祝蔚煊:“?”
“将军你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吗?”
赵驰凛:“臣知道,但臣不是胡言乱语。”
祝蔚煊也冷下脸:“朕即便要立后纳妃那也与将军无关,轮得到将军在这放肆?”
且不说他也没打算立后纳妃。
赵驰凛却坚持:“就是不行。”
祝蔚煊:“……你说不行就不行?给朕一个理由,不然朕定要好好惩罚你。”
真的是愈发蹬鼻子上脸了。
赵驰凛:“陛下要对臣负责。”
祝蔚煊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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