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以其他名头离开武林盟,定然不能大摇大摆走进方柳的宅子里,走正门不可行,只能翻进去。郭山原本还有些赧然,做不到坦然潜入,翻墙时格外小心翼翼。
谁成想闻行道竟是像轻车熟路,带他熟练地翻过了方柳的院墙,稳稳落在院中。
郭山对上方柳含笑的眼,不好意思地挠头,脚不自觉往后挪动一步:“方庄主,又见面了……”
对比闻行道的淡定,可谓天差地别。
方柳未说什么,抬手拿过石桌上的一册书,递给他们。
其上正是二长老的消息。
闻行道接过,细细翻看,没有过问方柳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书册;郭山则是想不到这茬,只觉得不愧是萧然山庄的方庄主,什么都能弄来。
看着上面圈好的重点,闻行道说:“二长老早于义父进入武林盟,所以他的从前事,义父也不清楚。这上面虽记载了一些,但不详尽。”
“所以才需要推理和调查,不要以为什么都能随便查到。”方柳丝毫不急,闲适地捻起一块糕点,含进口中,“若是出现命案,凶手还能自己将证据摆在二位眼前不成?”
郭山愣愣看着方柳捻起糕点的指节,道:“确……确实。”
方柳问:“怎么。”
郭山慌忙撤开视线,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吞吞吐吐道:“……不嫌弃的话,方庄主请用。”
方柳看了眼自己沾了糕点渣的手指,又看向郭山的帕子,弯唇道:“郭少侠还有随身帕子的习惯?”
郭山嘿嘿笑:“是家妹郭琦儿,不知为何,前些日子总道男子也该随身带个帕子,这样才好随时拿给心仪的姑娘,这才非要我也揣一个。”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话语不妥,立刻改口道,“我没有说方庄主是女子的意思……”
方柳不甚在意,也未接过郭山的帕子:“既然是为心仪的姑娘准备,便好生收着。”
说罢,他唤了依风的名姓,依风便递上一方干净的丝帕。
郭山悻悻然收起来方帕。
一旁的闻行道视线落在方柳纤白指节上,他凝视对方慢慢擦净指腹,忽然想到,郭琦儿应该是记着上次方柳拿给她的帕子,因此今日才这么嘱咐郭山。
可方柳并非随身携带方帕的人,那日约摸只是个巧合。
看来回去后,要让义父对郭琦儿多加管束了。
方柳擦净指腹,缓缓问道:“闻大侠又在想什么?”
闻行道回神,视线从方柳的指腹,移到桌子上的点心:“在想,点心看起来很好吃。”
郭山:“……?”
大师兄从前是喜欢吃甜点的人吗?
方柳闻言,并不戳穿他的假话,将盘子轻推向石桌的另一侧:“那便吃吃看,郭少侠也一起。”
郭山摆手:“我就不必了,今日来见方庄主,主要是为了赈灾银和家父中毒一事,我等还是赶紧……”
“放轻松。”方柳从容,“坐下,慢慢聊。”
他声音清朗淡薄,没有任何紧迫感,唯有衬着夏日黄昏的悠然。
却让人信服、遵从。
郭山便不由自主坐在了石凳上。
闻行道也落座,正坐在离点心最近的座位上,而后果真拿起一块来吃。
方柳:“如何?”
闻行道:“没有想象中甜。”
郭山哈哈笑:“那岂不是正好,大师兄原本就不喜甜食啊!”
“那这盘点心就交给闻大侠解决了。”方柳从闻行道手中抽出书册,看向郭山,“郭少侠,与我讲讲令父调查前后发生的所有事。”
郭山十分配合,讲述起此事的来龙去脉。
今年春末,中原地区袭来倒春寒,比往年更冷更寒。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不少地方落了大雪,天寒地冻之下,河流结了冰不说,刚种下不久的庄稼也冻死了不少。
尽管后来回了暖,仍旧有不少百姓在那场寒流中逝去。
如今朝廷奸臣当道,朝堂上却也不乏忠臣良将,上书劝今上赈灾、安置灾民。今上忙于享乐,听那些人进谏听得心烦,就挥手拨下二十万两赈灾银,由官兵押去林州城。
未曾想这批赈灾银刚从尚阳城运出,还未抵达最近的雁山镇,就被人劫了去。
押送赈灾银的官兵被杀害得所剩无几,只有两人负伤逃了出来。他们统一口供,说是一批蒙面者忽然从天而降,自称江湖人士要行侠仗义,便杀了人,夺赈灾银而去。
朝廷派了钦差张大人彻查此事,江湖中人到处都是,两个幸存的官兵连劫持者的模样都描述不清,寻找犯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按理来说,二十万银两若要藏匿并非易事,可被劫现场未留下任何线索,及时搜了附近几座城,银两仍不知所踪。
张大人直觉此事不简单。
朝廷那边在等待结果,武林中人他也不敢随意招惹,只好让手下的人想办法。属下说听闻江湖中事,大部分归武林盟管束,不如找到武林盟,让他们给个说法。
此乃郭征调查这事的前因后果——赈灾银是百姓的救命钱,绝不能让江湖中人背负上这样一个骂名。
他尽心去查,谁知才查到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被人下了毒。
方柳问:“郭盟主查到了什么?”
郭山压低声音道:“查到了承安寺头上,顺着往下挖,好像就要牵扯上一些京官儿了。”
方柳若有所思。
这承安寺与少林寺不同,虽然其中也有些武僧,和江湖中人并无往来。寺庙建在尚阳城外,很受官家夫人、小姐的信奉,月月香火鼎盛。
闻行道继续说:“义父当时怀疑,是有人勾结了寺庙中的和尚,将赈灾银藏在了庙中,当时还不能确定勾结之人是否为江湖中人,义父便将这事告知了张大人。”
方柳接道:“可那张大人却迟迟没有下手搜查?”
“没错。”闻行道点头,“他说今上信佛,寺庙之地不容随意查看,他没有搜查的权利。”
“即便他没有,也可以向上禀告。”方柳断定,“除非他上面的人不愿查。”
说到这里,郭山异常愤慨道:“所以家父怀疑,退一万步讲,就算其中有武林中人协助,但幕后定然有官府的影子!……可他还未来得及验证自己的猜测,就中了剧毒。”
从郭征中毒到如今醒来,过去两个月的时间,期间二长老未查到过任何有用的信息,那批赈灾银定然已被转移了。
方柳勾唇:“看来幕后之人,是存心想让武林中人担下这个罪名。”
想必那张大人,现下并不想找到赈灾银,只想找个人定罪。
“是啊。”郭山愁眉苦脸道,“我也是在父亲醒来后才知晓,原来朝廷那边还利用这事要挟武林盟,让我们将总舵迁到别处,远离尚阳城。”
当下的江湖势力不容小觑,满朝文武耽于享乐还来不及,自不会费心与之交锋,在某些时候还会尽量回避,正如武林中人回避朝廷一样。
简单来说,两方看不上彼此,却又忌惮彼此。
那要挟不过试探,若是武林盟不愿,他们也不会如何。可这劫持赈灾银的污帽,却无论如何不能戴在武林人头上。
方柳道:“或许需要些官场上的人脉。”
郭山闻言殷切道:“那方庄主可认识朝堂中人?”
“现下没有。”方柳神情散逸,“日后说不定。”
郭山顿时大失所望:“也是……”
“不过——”方柳话音一转,递了一块点心给闻行道,双眼清明洞悉,语气揶揄道,“所谓‘日后’,也可以是现下。”
“你说呢,闻大侠?”
第38章 信件
作为曾经的闻大将军遗孤,闻行道手中定然有些朝堂上的人脉。
但是郭征从没有过问过这一点,也没有向他寻求过帮助。他甚至在调查时,刻意弱化了朝堂事,只为了不让闻行道有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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