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禁卫目露迟疑之色,却有几名禁卫飞身扑来,王姑姑催促车夫道:“快!快——!”
柔贵妃乃是西域贡女,官话却说得很好,团扇半掩,红唇微勾:“娘娘向来端方得体,怎会下令叫宫人做出如此狂悖之事。”
她身旁宫人闻言更是底气十足:“将人拿下——!”
只听咄咄咄几声,几道铁爪篱勾住了车厢,七八禁卫大喝一声,巨响之下,马车四分五裂,马匹受惊嘶鸣而去,王姑姑惨叫一声摔下了马车,无数珍惜药材滚落一地,柔贵妃眼中有了笑意,轻声漫语:“将那贱婢给本宫抓来。”
几个禁卫当即去抓,只见王姑姑摔得头破血流,已是昏迷不醒,柔贵妃挥了挥团扇,便有宫人去看散落出来的东西,待仔仔细细检查过才道:“娘娘,确实只是一些药材。”
柔贵妃拢了拢发丝,瞟了一眼那些药材,道:“原来是误会呀……还不快收拢收拢,给凤仪宫送去。”
“……就你吧。”她玉指轻点,选中了一个小太监,那太监面色骤然惨白了下来,知道这是要拿他抵罪,太监当即跪下,脑中思绪万千,却不敢应声,随即他的下颚被团扇抬了起来,柔贵妃瞧着他温柔的说:“怕什么呢?皇后娘娘端庄大度,定然是不会与你计较的……快去吧。”
太监磕了三个头,命人将王姑姑带上往凤仪宫而去,王姑姑紧闭着双目,冥冥之间有了些意识……原来她的马车中从始至终都没有婴儿。
王姑姑咬破了口中的毒药,沉沉睡去。
另一侧,周如晦将一个婴儿交到了姬溯手上,垂首道:“殿下,舍弟便交由您了。”
姬溯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刚出生不过第二日,皮肤黝红,脆弱得几乎让人不敢去碰,却安静乖巧的睡着,他看向周如晦,目光在他臂上的白章停留一瞬,问他:“来时如何?”
“有惊无险。”周如晦自然不可能带着婴儿入宫,这孩子先被司衣局女官带入宫中,又转手由嬷嬷带入,中途被抢,又被暗卫与他一并救回,他趁势以要事为名入了凤仪宫面见姬溯,为暗卫创造机会,这才成功送入了凤仪宫。
多亏平素皇后召见殿下时,殿下也时常带上他一道,再者他年岁尚小,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姬溯道:“不后悔?”
周如晦沉默了一瞬,随即道:“留在府中,我恐怕护不住。”
周如晦出身不算差,他母亲也是明媒正娶,可不想五年前外家落难后,亲和的家人顿时成了豺狼虎豹,母亲还未死,便已娶了一名世家出身的姑娘做贵妾,只等母亲咽气,好扶正对方。
偏偏母亲是个痴情人,只当再生一子便可挽回郎君的心,昨日生产,昨日,昨日便办了白事,停灵都不足一日,今天就被送出了城安葬,甚至不入祖坟。
生下的是个弟弟,可父亲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着人照管着幼弟,可他常年在宫中伴读,周家早就是那贵妾的天下了,后宅阴私手段防不胜防,他恐怕是护不住幼弟的。
姬溯垂眸:“……好。”
两人的话极其简短,姬溯抱着襁褓亲自送入了正殿中,殿中宫人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随即露出了惨白的笑容。
姬溯将婴儿自襁褓中取出,放在了母后的身边,一手探入血水中,将温热的血水撒在了婴儿的身上,婴儿似是未觉,动也未动一下,依旧沉睡,他轻轻碰了一下婴儿的眉心,平静地说:“母后顺利产子。”
说罢,他旋身离开了正殿。
宫中响起了一道又一道传贺之声,皇九子顺利诞生。
于太极殿中打坐参悟的圣上忽地有了些玄妙之感,正觉修为有所涨进,忽地听宫人来报:“圣上,圣上——!皇后娘娘顺利诞下了九皇子!母子平安!”
圣上清癯的面容上本就带着些笑意,如今闻得此言更是大笑出声,他连道三声‘好’,与宫人道:“六福,朕正突破关节,九儿就诞生了!看来那小家伙与我是投缘——!走,看看去!”
……
***
姬溯与周如晦不约而同地心想:……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第150章 ‘王妃’
姬未湫急急忙忙地去慈安宫,还当是老母亲遇到了什么事儿,结果一进慈安宫,发现老母亲好端端的在点茶,一口气舒到一半,突然又吊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瞟了他一眼,随即对他道:“阿湫,你来。”
姬未湫上前了两步,太后示意他坐到另一侧去,他一落座,太后便将一盏茶推了过来,姬未湫的指腹搭在了杯沿上,问道:“母后可有烦心之事?”
太后点茶的手一顿,茶沫顿时为之一散,她叹气道:“好好一盏茶叫你给毁了。”
“母后,儿臣刚好渴得紧,就饶给儿臣吧!”说罢,姬未湫拿过那盏茶,抬头一饮而尽,又将太后送到自个儿这边那盏茶也喝了,眉峰微扬:“能解渴就是好茶,儿臣多谢母后赐茶。”
太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如今也学着你皇兄说一半藏一半了!”
姬未湫心道暗道这茶苦得要命,可千万别给他第三杯了,脸上却还是笑着讨饶道:“母后冤枉我,我哪里敢?”
太后一手微抬,宫人们见状屈膝一礼便静默无声地退了出去,姬未湫见状坐直了身体,想来是什么要紧事,否则不至于屏退宫人。
只听太后道:“虚的母后就不说了,你与你皇兄可有挑选嗣子的打算?”
姬未湫道:“和皇兄商议过,只不过为时太早。”
太后柳眉竖起,严厉地说:“早什么?你都十九了,换旁人孩子都满地跑了,你膝下犹空,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九泉下列祖列宗!”
先帝不靠谱,所以无论是太后、姬溯还是他,从不说什么‘无颜面对先帝’,只说‘列祖列宗’。姬未湫又在心中调侃了一句自己又不是姬氏血脉,没孩子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真要有那才是对不起……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正因为他不是姬氏血脉,如今又是东宫,所以才要过继一个姬氏的血脉,这样一来待他百年后,这天下依旧是姬氏的天下。
……母后会这般想吗?
他问道:“母后为何这般急切?”
太后想也不想地道:“你皇兄三十有一,你也有十九,挑选个嗣子从现在开始养,母后还不算年迈,替你们照管着他。待过了几年,你皇兄也可腾出手来教他……你什么性子难道母后不清楚?你肯教么?”
太后嘴唇动了动,又道:“母后不年轻了。”
她再过一年就是知天命的年纪,哪日去了也不稀奇,到时候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在宫中怎么好?也是别人家的宝贝,进了他们这一脉,虽说日后有无边富贵,可到底是叫人骨肉分离,若还养在宫人之手,难免要吃些暗亏,万一养出仇来可怎么好?
年幼时的恨才叫刻骨铭心。
她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觉得心中巨痛,她不舍得待姬溯、姬未湫年迈时,才发现他们有一个恨他们入骨、大逆不道的嗣子。
姬未湫明白了,他其实不太担心老母亲的寿数,毕竟母后也是出身大族,自小不愁吃穿,除了生二胎的时候伤了一回,此后都是好端端的养着的,底子早就养回来了,活到个八九十都不稀奇。
不过太后说的也有道理,他颔首道:“那我回去跟皇兄提一提。”
太后这才点了点头:“如此,母后就放心了。”
姬未湫又陪着太后聊了一会儿天,这才告辞,出慈安宫路上顺道和玉蕴聊了聊,果然昨日宗亲王世子妃带着满双月的龙凤胎来拜见过太后——他就说嘛,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果然是被刺激到了。
姬未湫回了清宁殿,他随意出入习惯了,径自进去了,见姬溯一人不在正殿,一回头便见姬溯坐在碧纱橱中的罗汉床上,面前一盘残局,似是在思索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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