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41)
他一转身刚要离开,从警笛大作的嘈杂背景音中分辨到,楼道拐角暗处迸发出一阵拳脚磕碰短兵相接的闷响,还有几袋子烂土豆摔倒的声音,四周随即再次陷入黑暗和平静。
严小刀右手伸进西装左襟,冷静贴墙而走,摸过走廊拐角一看。
地上竟然倒了俩人,已被打晕但没出人命,其中一人就是方才骗他过来的“经理”。
那人手边丢着被砸的相机,显然是想在门外“静候佳期”完成龌龊的阴谋,没来得及下手。
严小刀心里一动,赶紧捡起相机翻里面的存储卡,发现存储卡已被人碾碎销毁。
下一秒严小刀扔下相机,在悠长的红场走廊内一路狂追!前面的人根本还没走远,那脚步声分明就在五十米开外,只是这地方通道和房间太多,平时录制节目还安排有小剧场、化妆间、服装间、会议室、录音室,哪里都能藏人。
严小刀身高腿长,脸不变色心不喘,一路死咬着紧追不舍。
他这几天被人跟踪得有点毛了,虽然这次的跟踪者貌似自动站他一队,是要帮他。他就想弄清楚对方究竟是谁!
严小刀对红场路径不熟,偏偏那人好像比他更加路不熟,七绕八绕走冤枉路,鬼打墙一般,两个没带GPS的路盲在夜幕笼罩地广人稀的巨型场馆里可能绕了好几圈。
他在两处拐角的地方已经看到那人。
背影纤瘦修长,亦是长手长脚,棒球帽和墨镜遮住了头脸的辨识度。个子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严小刀一恍惚,这人是男是女竟都没看出来,二者都像。
那人腿脚竟然飞快,简直像要飞檐走壁上天了,在几乎被严小刀堵在一个服装道具间的时候,飞身上桌直扑窗口。
严小刀“嗳”了一声,想起在“云端号”上跳海的杀手,他可没想逼得这家伙跳楼。
然而,这是个很方便跳楼跑路的二楼房间。
那人终于脱身了,落地姿势像猫一样迷人而轻巧。严小刀甚至听到对方在暗夜里发出一声轻松快意的笑,背身而行同时朝着楼上所在的位置,比了一个嘲讽他老人家跑得太慢的中指!
严小刀:“……”
……
火警铃声将酒会现场及散落在红场各处的宾客全部吓出来了,摸不清头绪地往出口处疏散。
人群中果然看到峰峰宽子两名忠心耿耿的小弟,一左一右护着凌先生。
然而,峰峰和宽子皆火烧眉毛似的一脸焦急想去寻他们老大,尽管附近一丝浓烟着火的迹象也没有。凌先生稳坐钓鱼台,偏不让那俩傻小子去找,慢哉悠闲地告诉那二人:“不用蝎蝎螫螫的,你们大哥摸去化妆间与人偷情风流去了,一会儿提上裤子自己就出来。”
严小刀果然一会就出来了,周身毫发未损,就是跑路追人弄得有点累,胸口起伏,额角明显有汗。
“大哥您、您没事吧?您刚才听见火警了吧?”峰峰有点信了凌公子的连篇鬼话,他家老大衬衫领口撑开盗汗微喘的模样,确实很像仓促行乐找女人滚过床单。
“没事,走,回家。”严小刀不想解释。
凌河唇边划出一道弧线,笑看严总:“看这一头汗,跟谁大战了三百回合?”
严小刀不搭理,盯着那张俊美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住凌河的嘴和下巴,手劲里带着“让你嘴欠”的不满,却又分明暗含暧昧和宠溺感,舍不得捏重了。
凌大爷喷出一声鼻息,明显还不满意,因为看到严小刀波澜不惊的表情,就知赵女士没有被划花脸,失望。
将凌河塞进车子时,严小刀眼底光芒闪烁不定,突然扯住杨喜峰到车后,在旁人连口型都读不出的角度低声道:“刚才凌先生没有离开过你们?”
杨喜峰道:“没有啊怎么啦?”
严小刀面色严峻:“你们一直盯着寸步都不离吗?”
杨喜峰莫名地说:“就是一直盯着啊……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但是我俩在门外看着,就几分钟,绝对不可能离开。”
严小刀感觉自己可能疑心病太重,确实不好,但他就是无法抑制某些出于直觉的怀疑。
他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且不说凌河能不能从轮椅上飞起来,那个人身形比凌河足足小了一圈。凌河也是瘦长身形,手长脚长,背影相似,但一百八十四公分的身高在人群里是很打眼的,这个数据目测属实,没有虚报,没穿内增高。
今天出门以及回家的路上,非常顺利安稳,没见尾巴。
车内,严小刀状似无意地对凌河说:“每次带你出门,总以为会有人对你不利,然后发觉担心都是多余的,连个跟踪盯梢的人都没见着。”
他观察凌河那一副不温不火浑然不怕试探拷问的表情,凌河耸肩笑道:“我已经在临湾这块地界落脚好些天了,就在戚爷和严总的保护下,谁敢对我不利?见过我的人越多,我越安全,越没有人敢动我。大伙都知道我在临湾逗留,互相都盯着,我万一意外挂了,就是冤有头债有主。”
严小刀只是突然间意识到,他每次与凌河出门都是瞎担心,只要凌河在他视线内就非常平静。但每次这人离开他的视线,他单独行动,就会遇到对他行踪很感兴趣的、若即若离的小尾巴。
好在,对方似乎并无意加害于他。
……
第三十二章 心猿意马
严小刀知道赵绮凤这样财势雄厚、有胆呼风唤雨的女人, 做某些事是无所顾忌随心所欲的, 且严小刀也不能将她怎样,因此有恃无恐。一个圈子里的,彼此之间利益千丝万缕,看遍尔虞我诈,严小刀不可能蠢到亲自跑去简董事长面前告状, 说你太太在外边玩面首、还试图勾引我。也许简大老板身残志也不坚, 早就知道且默许呢!因此, 这种事绝不能由他的嘴说出来, 只能吃个亏下次学乖点躲着走,还要提防别被人构陷惹一身骚。
不仅不能揭发抱怨, 下回见着这群人还得继续虚与委蛇热络寒暄,就当嘛事都没发生过。
时常感到身累心累, 觉得那池子水特脏, 更想远离那些牛鬼蛇神,只与身边他钟情的人享受岁月静好。
归家已是深夜,一片忠心的熊爷与三娘从窝里跑过来,睡眼惺忪地用口水糊他二人一脸。严小刀抱着凌河上楼时,经过客厅里的施坦威,问:“你是想把琴放楼上起居间还是楼下大客厅?”
凌河反问:“你想在楼上起居间跟我学弹琴,还是楼下客厅?”
严小刀笑,心头流淌暖意:“……楼上吧?”
凌河:“成。”
严小刀:“明儿一早就请人搬,已经约好调音师过来。”
脱掉外套和长裤的凌先生看起来闲适慵懒,就穿一件严总的衬衫和大短裤,把居家休闲服随时随地穿出杂志男模的气场。一双很打眼的长腿露出来,脚型都是骨感修长的文艺气质。
凌河原本想睡,可能觉得港式虾饺烧麦吃多了,揉了揉胃,又撩起自己头发闻了一下,顿时被熏得一头重重扑倒在床上生无可恋。
严小刀挤兑对方:“你是想求我帮忙给你洗头吧?”
凌河仰躺着回敬:“真不忍心麻烦百忙之中的严总礼贤下士。”
严小刀开玩笑道:“长发特别吸二手烟,你赶紧剪了吧!”
凌河说:“我三岁就这个发型,二十年都顽固地没有剪短过,不打算改变。”
凌河坐在洗手间水池前的高凳上,弯下腰去。严小刀沉默着站在凌河身后,两手用最轻的力道帮对方捋顺头发,一点一点用温水弄湿。
他特意将洗手间门完全敞开,用四周敞亮通明的灯火以及楼上楼下互相能听到动静声音的通透感来冷却自己滚烫火热蠢蠢欲动的身躯。
严小刀在酒会上喝了不少,自己就干掉有一瓶半的红酒和许多香槟,记不清了。他一向喝酒豪爽海量,与赵绮凤周旋都没觉得脸红耳热上头。夜深人静为凌河洗头,才开始察觉酒精强烈的后劲,他站在壁灯的黄晕之下,眼前恍惚,手指有点不自然地抖。
拿刀他从来不抖,拎着几条湿漉漉柔顺无害的头发,他抖了。
他慢吞吞地打泡沫,按过耳后位置,凌河嫌他动作太温柔:“你使点劲,这样越揉我越痒。”
严小刀:“痒?”
凌河:“本来我不痒,让你揉得现在浑身都痒。”
“我又没咯吱你。”严小刀无奈地笑,“我手太糙,怕你不舒服。”
凌河恶作剧突然从底下伸出一指禅戳他腋下,严小刀猝不及防被摸到软肋,从来没被人摸过的地方,浑身火都快炸起来了……
凌河哼道:“你刀呢?身上都不带刀……也不怕我害你。”
严小刀的天然低音炮今晚尤其醇厚诱人:“你来,我看你怎么害我。”
凌河今天嘴炮打得都结巴了,只是以他的伶俐口舌小刀没听出来,他几乎脱口而出,有胆不带刀,也不怕我强暴你?
冲掉洗发水时,严小刀仔细地将凌河耳朵和后脖子的泡沫弄掉。他指腹和手心皮肤遍布疤痕和硬茧,摸上对方皮肤总感到抱歉,让他按摩肯定和用一块砂纸打磨差不多。
凌河后颈弧度看着很好,许多水还是顺着脖子胸口流下去了。这人撩了衬衫自己囫囵地擦脸擦水,抱怨的话音含糊不清地埋没在衣料褶子中,难得脾气态度都很软,跟几个小时前霸道尖酸地嘴撕麦大明星简直判若两人。
严小刀轻手轻脚替对方攥干头发,就这时,裤兜里手机响了。
戚宝山的例询电话。
他当真陷入片刻的迟疑犹豫,但恰恰因为当着凌河的面,不能不接,不接就太暴露此时恋恋不舍的真相,太丢脸。他真不是那种跟谁腻歪缠绵的人。
严小刀沉着脸进了另一间洗手间,照例是踩着蹲在马桶盖上,他家马桶盖因此换得特勤。他干爹总挤兑他,说他这是村里哪个庄稼汉蹲门槛前端一大碗吃面的姿势,真他妈土。
“小刀,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过几天回来。”戚宝山闲扯几句家常之后,突然切入正题。
或许就是一句试探,但真把他试探着了。当空一道雷劈了头顶似的,隔着电话都能察觉到严小刀心跳漏了三拍,脑电波突然乱跳,如临大敌:“……嗯,成,哪天回来我去接您。”
戚宝山分明冷笑一声,但也不像要生气发飙:“小刀啊,圈子里都传遍了,传得我隔着八个省都知道。干爹给你讲一笑话,这笑话说……有一只男狐狸精掰弯了老子身边笔直笔直的严小刀!我就闲着磕牙打屁问你,有这回事不?”
严小刀语塞,太阳穴疼,伴随着老谋深算的戚爷在电话里抑制不住的笑声。戚宝山哼了一声:“呵呵,你也甭他妈跟我吭吭哧哧地还装蒜,你是我儿子,这种事我第一回 问你啊?有就说有,没有就没有。”
严小刀压抑着说:“人家都跟您说什么了?没有,没上过。”
戚宝山痛快骂道:“嫖过就说嫖过!我都不担心你嫖了他、操了他,我是担心,你没干,但你已经动心了、迷了道。”
严小刀坦率道:“没有。即便背着您,我也真没干那事。”
戚宝山无奈叹息,都有些心疼:“小刀啊,我一猜就是,你就没干,都没机会上手,外面人知道个屁。”
“……”严小刀心想,戚爷在他主卧床下装摄像头了吗?
戚宝山缓缓道:“凌煌的儿子是什么人?你知他以前干什么的?小看他了,他能随随便便让谁弄上手,连我都不信。妖精撒出来就是准备咬人害人的,不是出来跟你玩儿风花雪月的,他能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