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横刀(47)
再仔细回忆昨晚情形,他感觉凌河就是在被他伸进裤内大力抚摸、摸到近乎放肆忘情并且捏住臀部柔软又坚实的部位时,突然整个人就僵硬暴怒了。好像腿都能动了,要不是他压得结实就要从床上蹦起来……还是自己当时做得太过分,太粗鲁了吧。
起居间的半透明窗帘随风飘扬,琴凳和沙发上都没人。坐轮椅的人以一丛高大绚烂的鹅掌枫树为背景坐在露台上,长发的背影好看极了,悠闲地眺望港口那一段波澜壮阔的海天盛景。
白灰相间活泼好动的三娘在露台上颠来跑去,时不时用脖颈与凌先生的大腿进行亲昵接触。
三娘吃着地上什么东西。
“别乱吃!”严小刀低吼一句突然大步迈上木质露台,凝重的脚步将木板挤压出嘶哑声音惊起狗狗。严小刀毫不犹豫将三娘子嘴巴里咀嚼了一半的什么东西硬给掏出来,手指十分凌厉而且不怕被狗牙划到,愣是掰开嘴抠到喉咙口,把三娘子抠得极不乐意地嗷嗷。
凌河略诧异地抬头看他,指尖捏的是半只凉包子,看着像中午剩的。
另外半个包子被严小刀硬抠出来了,三娘子表示非常委屈和愤慨,扭着胯骨“汪”了一声,对如此的霸道集权专制十分不满。
严小刀给出一个很刻板的解释:“我一贯不让这俩狗乱吃,怕被人喂下不该吃的东西。”
凌河唇角淡淡一个表情:“我就喂了半个包子。这包子不是号称‘狗不理’么?我就试试,狗理它还是不理。”
“看来三娘不是狗,已经成精了。”凌河白了他一眼。
严小刀的解释也是真的,熊爷和三娘被他调教得,这家里只有他、峰峰、宽子三人喂的饭才能吃,三人每日早晚轮流喂食,别人给的不能吃,狗食必然绝对可靠。这是他别墅养的一对看家护院狗,他管理狗都力求谨慎。
说直白了,别人若隔墙丢个包子进来,给你家狗下药下毒呢?
严小刀并非特意戒备某个人,只是被许多他无法解释的事情萦绕和打击,精神过度敏感了……
凌河简短直白:“麦先生是不是出事了?刚才听见你们在楼下说。”
凌河眉关紧锁,在傍晚凉风的调停之下愈发显得黑眉白面,眼神深邃且陷入某种沉思,看起来也像为麦允良的事情感到困惑和困扰。这人匀称的上半身罩在严总的亚麻色衬衫里,一条大盖毯覆住双腿,搭在腿上的两手骨感修长,若有所思眺望远方时整个人竟比平日成熟高大许多,眉目深沉不可测量,又或许就是观感上的错觉?……
聪明人都绝口不再提昨夜的故事,都成年人了,这床单滚了也就滚了,没做也就没做,过去的都过去,没必要自寻烦扰或者过度骚扰旁人,更不会死缠烂打。
严小刀端详安然稳坐的凌河,眯眼道:“你觉着,谁做的?”
凌河诧异地回他:“这怎么说?我只知道,肯定不是楼下那位愚蠢的少爷做的,他不去录口供找不在场证明,跑你这里避难,可笑!”
严小刀艰难地说:“看描述情形,是在酒店里做得太过火了,把人折磨死了。“
凌河的口吻索然淡漠,都不看他:“入幕之宾那么多,挨个排吧,几十口子人,谁不都有嫌疑?”
严小刀心里蓦然一紧,却又无法反驳凌河这很难听的话。凌河但凡提及麦允良,就是一贯的鄙夷和不齿,哪怕得知对方死讯仍不改昔日冷漠,看不出分毫的怜悯与同理心。只是,如今严小刀隐隐约约猜测到一些内情渊源出来,对凌先生这样的态度说不清是应该“理解”,还是感到难过?
“我说话直,严总别介意,就是实话实说。”凌河察觉到他不开心,顺嘴又是一记闷雷重劈,“举个例子,假若昨夜死在床上的人不幸是我,并且是以那种比较暴力刺激重口味的性爱方式被人弄死,那么几乎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对我看起来很感兴趣的严总您了。沾过皮肉必然有说不清的牵连,不然你帮麦先生排一排,能不能排出一手停牌的麻将,看看哪张牌能和?”
……
港口乌云密布,山雨欲来,整个天都像发怒变脸一般,突然阴沉下去,露出掩藏在光鲜洁净背面的陈年污垢锅底之灰。
严小刀睁大了眼,不愿相信此时此刻眼前的凌河。倾城的面孔仍然令他心动,说出的每一句都是拿刀割他的心,没割出血就毫不留情再补一刀。
严小刀一声不吭,转身走下露台。
凌河暗绿色漂亮的瞳仁里映着小刀的背影,以嚼碎臼齿之力压下内心最深处想要爬过这满地的荆棘险壑、翻山越岭将小刀拖回来请求他留下的渴望,放任那个背影最终失望萧索地消失在门边。
凌河扭过脸去,昂首注视天边如血如妖的红日最终堕入洋面,让自己恢复原本该有的面目,如同他当初在“云端号”上那样。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也都开始了。
两人之间可能无法再维系心灵相通的柔情缱绻,也不再需要虚与委蛇的温存体贴。只是,在狂风暴雨夹裹着冰雹降临的一刻,他悄悄攥在手心的那枚八万骨牌,明明被他的指纹都快磨圆了,为何还是能割疼他的手、割开他的心呢?
第三十六章 抽丝剥茧
蚕豆大的雨点横扫林间便道, 抽打着人的心, 迅速将窗外一切都变得阴暗潮湿,尽管此时每人各怀不同心境。
果然不出严总所料,条子半小时之内就到,市局刑警大队队长在客厅时钟走到第二十八分钟时率领几辆车包围别墅,然后才暗暗发觉有点儿大张旗鼓兴师动众了。梁有晖正垂头丧气地坐客厅等他们来呢, 随即就被这栋楼当家做主的严总双手奉上, 一句废话和波折都没有。
燕都的梁董事长已接到消息, 正赶过来, 也已经先经电话疏通过,刑警队自然心里有数, 没必要对这一副窝囊样的富二代严辞厉色,将人请去警局问话就是了。
刑警队长依照例行规矩, 也需要盘问临时接待过梁有晖的严总。严小刀就在客厅沙发上镇定大方地坐了, 与对方谈话录口供,有问必答,实话实说,显得特坦诚,特别替警方着想。他唯独隐去了他所知的最重要一件事:麦允良昨日曾掩饰行藏与他私下见面,并吐露某些不为人知的上流社会的隐秘。
……
前脚将警察送走,严小刀冷着脸上楼把自己关进客房。房门阖拢的刹那,他才终于能够放下脸上镶的坚固壁垒的面具,和人前那一副一贯镇定、刚强、洒脱的躯壳,把自己抛弃似的深深掷入床中,用双手蒙住脸,心里难受极了。
片刻,都来不及难受,他猛地又从床上坐起来。
他轻手轻脚麻利儿地从床头带锁抽屉内拿出麦允良昨日送他的礼物,睁着一双红肿疼痛的眼,静下心开始思索和研究。
关于麦允良,他现在手里只剩下这东西。
严小刀自认是个义字为先的江湖人脾气,无论做事、对人,他对得起任何人,绝不辜负朋友间的信任和嘱托。
麦允良临别特意赠送这块手表,他昨晚也拿出来看过,并没什么特别,是个高档品牌,但也不算特稀罕的白金限量爆款,他自己也买得起。严小刀不太理解麦先生为何临行前非要送块表,他即便一向对自己人缘比较自信,可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认为对方对他怀有更为执着深刻的特殊感情。双方真没熟悉到那份上,统共才见几面,不至于吧?
麦允良的死,与昨日见面对他倾诉衷肠倾吐秘密有关吗?
为什么单单就要见他?
为什么就在见他不到十二小时之后,这人突传恶迅?
严小刀之所以在得知噩耗的刹那震惊难受的情绪难以言表,恰恰是潜意识里隐隐察觉到,自己是不是做事错漏了哪里?他是不是因一时愚昧和心胸狭隘,“辜负”了麦允良对他的信任……
现在再回想当时情形,他就是因为麦允良有意无意最终提及凌河的往事隐私,刺到他的感情,令他不悦,让他甚至将这种闲言碎语认作是麦允良对凌河的嫉妒和栽赃……因此他离去的时候,连对方的车都拒绝再沾,仿佛沾了麦允良的车座他都对不住心里当成宝贝的那个人。
会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不悦和刻意冷漠回避,他错过了最终挽救麦允良的机会,间接致使对方死于非命?严小刀一口重重咬在自己食指手骨上,千锤万炼的手指都被他咬得浮出尖锐疼痛。
又有谁还知道麦允良昨天见过他、对他吐露秘密?除了无法确定是否存有暗中的盯梢者,确定知道此事的其实就仨人,麦允良自己,小刀,凌河。
凌河。
严小刀快要将手指头吞了,一颗心在疯狂作大无所顾忌的风雨声中摇摆,对有些事无法再镇定,无法再佯装不知道。
……
港籍明星在内地以非正常方式死亡,绝对是狂风骤雨之势席卷娱乐圈的大事,可以预见未来一个月都是争夺键盘侠眼球的头条,藏着掖着是盖不住的。
市局官微最终也撑不住了,正式确认这条消息,尽管官方辞令中为当事人打了个欲盖弥彰的马赛克:【位于本市临湾新区XX大酒店在今日下午发生命案,一名二十五岁中国籍男子死于酒店房间,现场较为血腥,死因尚不明朗……此案正在警方紧密侦破之中,请市民勿信勿传网络谣言,请勿转发敏感图片……】
网上沸腾,哭崩了的迷妹不明真相的路人与嗑着瓜子纯看热闹的群众以及不怀好意趁机抹黑的水军,各方势力纵横捭阖,一股脑震荡着社交平台的承载能力。从白至黑五颜六色什么样儿评论都有,那架势像要逼着死人开口说话,快说,你到底怎么死得,还死得这般丢脸难看?
如此热烈的关注度超越了各条国内国际大事和社会新闻。这样的热情,假若搁在一件全民繁荣皆大欢喜的事件上或可锦上添花,然而搁在这事上,却是抢着头条一遍又一遍撕开那令人心痛和刺目的悲剧惨事。
手机响了,严小刀瞧了一眼,这次没犹豫迅速接起:“干爹。”
“小刀,我都知道了,事闹大了新闻铺天盖地,你一人兜不住了。”戚宝山往日轻柔慢缓的话音显得发哑,听着竟然也像一宿没睡好觉,隔着电波都能闻出一缕窜鼻子的焦糊味。这次戚爷烧焦的不是他家灶台上哪一只煎锅,烧焦的是心吧?
“干爹我……”严小刀是没料到戚爷关注这种娱乐圈八卦。戚宝山对那群鲜肉明星是从来没兴趣的,没包养过年轻男人,平时都不接触,一贯看不上那些莺莺燕燕。
“我也不是埋怨你罩不住,早也料到了。”戚宝山话音低哑阴鸷,手中两枚核桃几乎捏碎,“我再不回去收拾了那小子,等着被他把人全灭吗?!”
严小刀喉结抖动,身形在床侧塑成了一尊石像,不必再问都听出戚爷口中的“他”应当指的谁,但他觉着就不可能。
“游家那一家老小这会儿还活着呢?”戚宝山突然问道。
严小刀那时没明白这话所指:“没听说游家出什么事?”
“呵呵。”戚宝山一听游家那一池子大鱼小鱼还没有被失火的城门所殃及,反而略微失望,“他们家就快了,等着看吧。”
严小刀:“……”
戚宝山:“我后天回来,你也不用张罗接我。小刀,照顾好你自个,你千万不要出事。”
……
严小刀撂下电话,一分钟都不再耽误,将蓝色表盒小心翼翼裹上几层包装塞进西装口袋,离家出门。他临走没忘了悄悄叮嘱全院兄弟,看住人,不能让凌先生迈出主卧室起居间一步,不能接触联络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