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70)
景牧却不以为意,抬手在他的头盔上敲了一下,道:“把自己的命留好了,定然带着你活生生地回湖州去。”
——
景牧带去的那队士兵半夜里断了消息。
疏长喻此时已经带着兵马赶到河边,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
景牧入京是把脑袋送到了对方手里。他带着区区八万人马,送到人家占领的四个州郡里。那边城防是人家的,掩体也是人家的。
他此去,便像是送死似的。
旁边那个五大三粗的黑面副将见这个身形瘦弱的大人身体晃了晃,连忙抬手去扶他。
疏长喻站定,看着夜色中滚滚东去的江水,沉声道:“传下令去,现在渡江。”
“疏大人……”那副将愣了愣。
如今景大人只带了八万人去,可疏大人这儿只剩下五万。对方虽主力折损不少,但那边占着四个州郡,人数总归是占了绝对优势。
这将主力一分为二还不算,两边之间都没有联系,这可是兵家大忌。
疏长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副将登时一个激灵,立正道:“是!”
他转身之前,还不忘对疏长喻道:“疏大人,您一定要对我们将军有信心!我们将军战无不胜,从未打过败仗,想必这次,也不会让那老贼占了便宜!”
疏长喻嗯了一声,面上却丝毫没有轻松下来。
如今那贼人想必正在京中,可接线之人是谁,疏长喻却拿捏不准。如今敌暗我明,他们手中握着这么丁点的兵力,疏长喻根本放不下心来。
他紧盯着滚滚的黄河水,双拳紧紧地收在身体两侧。
那副将效率极高。不过半个时辰,河上的船只便已经停在了河岸上。疏长喻立在河边,看着一只只船载着士兵渡过河去。
春日里湖州天气尚有些凉,冷风簌簌地吹着,携着河面上的冷气。疏长喻心思重,顾不上这些,便站在那儿任凭风吹,只顾着想自己的事情。
就在这时,有一只笨拙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手炉塞到疏长喻手中。
疏长喻抬头,没想到是那个身高八尺、面黑如碳,眼如铜铃的副将。这副将长了张门神似的脸,手里却捏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手炉。
看到疏长喻看向自己,这大汉嘿嘿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这是将军之前寄给大人的,说是河风吹人,疏大人怕冷。结果这玩意被疏大人退回去,这次不小心给装上来了。我看这晚上的风吹得确实有点狠,就替将军给您拿来了。”
这大汉人高马大、皮糙肉厚的,自然是感觉不到江风袭人。但是看着这修长单薄的大人站在风里,就觉得像要乘风归去了似的。
疏长喻闻言却是皱眉:“退回去了?”
那大汉愣了愣:“是呀?”
他跟着景牧跟了两年多,当时这玩意儿还是他跟景牧的那年冬天他替景牧寄的。当时景牧正在京畿剿匪,冬天盔甲上都结的冰。有次到京畿的一个小城镇里歇脚,将军就看见了这玩意。
将军平日里对人不假辞色,见到这小东西便停了脚,盯着苦大仇深地看了半天。待将军买了,便一把塞给他,让他到驿馆去,寄到湖州给疏长喻。
“河边风大,尤其到冬天。疏大人生来怕寒,自己却从不当回事。”当时将军破天荒地对他这个小将领说了好几句话。“寄去就寄去,不要写我的名字。”
可是大汉粗心,去了驿馆便吩咐是景将军寄的。结果一个月,东西便原样退了回来,送去了王府。
当时将军叫他去,问他怎么会如此,他才想起来自己不小心报了将军的名头。
当时将军握着那东西半天没出声,便叫他退下了。
大汉见疏长喻一副不明情况的模样,便觉得惊奇,便将此事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
疏长喻紧紧捏着那个手炉,抿嘴没有出声。
难怪……难怪景牧一来,便像是笃定了自己抛弃了他一般。原来当时那个自己没有收到、便被知情的空青退回去的手炉,已经告诉了景牧自己的“态度”。
可是,他仍旧奔袭千里赶来湖州救他,仍旧放不下自己,即使那个手炉表明了他一刀两断的态度,他却还是放不开自己。
……当真是个傻子。
疏长喻垂眼。那个手炉是银制的,外头包了一层淡蓝色云纹绸缎。那云纹在夜晚微弱的光亮里,流转着光泽。
疏长喻抬头,看向那个副将。
“上船。”他道。
第79章
待渡过了黄河, 还有十余里,才到涿郡。
疏长喻在黄河边整合了部队, 便按照去涿郡最近的那条路,布好了阵,便指挥着部队全速往前行进。
那副将听他这般安排还有些犹疑:“疏大人, 万一将军不走这条路呢?”
疏长喻眼都没抬:“他肯定走这条路。”
能够脑子一热被人家骗到涿郡来,想必这人也不知道在急什么。他若要急, 定然会做这种直线冲去、直捣涿郡的事。
疏长喻想都不用想。
副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放下了心, 骑着马跟在他身后。
他们便这么在夜里默默行军,一直走到天将明。
“还有两里路便要到涿郡了, 如何仍旧一点动静都无?”那副将心里打鼓。
既然对方能瓮中捉鳖地将景牧引来这里, 难道说……又将疏长喻引到涿郡,好一箭双雕,将这两个将领全都骗来涿郡围杀?
疏长喻听到他这话, 并不作声。
就在这时,他一拉缰绳,将马停在了原地。周围的士兵见状连忙停下脚步, 那副将连忙举旗, 示意后头的人停下来。
接着, 借着早上刚泛起白的天色, 副将看到了疏长喻停下马蹄的原因。
那地上,刀枪剑戟遍地散落,隐隐还剩下几个没拖走的尸体。地上的泥土若是细看, 便能看到上头染着的血色。
此地经过了一场恶战。
副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借着,抬头看向一侧马上的疏长喻。
光线并不是很亮,隐约之间,好像疏长喻……眼睛红了?
下一刻,疏长喻便一鞭催在马上,骑着那马朝涿郡奔去。
“哎……哎!疏大人!”
那副将连忙催马跟上,连带着身后长长的士兵队伍。
这主将自己冲锋陷阵也便罢了,可问题是显然现在景将军他……生死未卜呢。疏大人带的人马还比景将军的少了两三万,这么贸然便要去攻城,可如何……
就在这时,涿郡的城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涿郡竟然城门大开,门上早已竖起大启的旗子。门口歇着的尽是玄甲的士兵,还有士兵牵着一长串的俘虏,朝着城里走。
副将:……?
这便是……攻克了涿郡?
一众人马停下来愣神的功夫,只见景牧已经骑马带着一队人从城中出来了。他马上拽了根绳子,绳子下头捆着跟在马后跑的人,赫然便是卓仁岳。
两边人隔着涿郡城门前长长的一片空地,皆停了下来。
疏长喻站在那里,副将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就在这时,他听到疏长喻声音平静地说道:“撤军,回湖州。”
那副将连忙应下,指挥部队掉头。可是他一回头,却见疏大人没一同后撤,反而打着马,朝着景牧走去。
景牧那边谁都没动。
经历了一夜恶战,在景牧的带领下攻克敌军生擒了卓仁岳的沈子昱此时跟在景牧身后,看着独自骑着马来的疏长喻,愣了愣,接着对景牧说:“将军,疏大人带人来救我们了呢!”
景牧低喝了一声:“闭嘴!”
接着沈子昱便听到他低声咒了一声:“身上的伤还没好,便到处乱跑!”接着,景将军便骑着马,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二人在中途面对面停了下来。
景牧冷着脸,站在疏长喻面前,道:“谁将消息告诉你的?”
接着,他冷哼一声,接着道:“疏大人消息得的倒是快。不过,涿郡那些士兵本就没有要被坑杀,皆是那探子被策反传回来的假消息。如今疏大人大可以放心了,也不必……”
下一刻,对面的疏长喻便从袖中拿出一物,直接掷到了景牧身上。景牧下意识便伸手接住,口中的话也停了下来。
手里那东西暖暖硬硬的,竟然是……两年前被疏长喻退回来的手炉。
“从前只道你是个傻子,如今看来,分毫没有长进。”疏长喻冷着脸坐在马上,看着他。“三年前我走本就是迫不得已。你陷害前任湖州知府的事让三皇子知道了,我唯有听从母亲的话,才能借疏家人先行除掉樊俞安父子。原怕你当时阻挠,做出自损的事,才一直没告诉你,谁道你这竖子便钻了三年牛角尖,仍把我当成前世那般了?”
景牧愣愣地看着他。
“如今教人一煽动,便说风就是雨,带着这么点人便跑到人家的地盘来。若是我一直不说,你是不是要恨我恨到自己死了才……你做什么!”
疏长喻悬着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方才看着满地狼藉,原想着景牧凶多吉少。他不愿想不好的后果,只要亲自到涿郡去看那处的情况。此时,他看着毫发无伤的景牧,心里可谓大悲大喜。
可他教训的话说到一半,却见景牧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到他身侧。
“下来。”景牧仰头看着他。
疏长喻不解地皱眉:“下去干什么?”
“你先下来。”景牧抬头道。
疏长喻皱眉,但也未同他多纠缠,便翻身下了马。
却不料,他脚还没落地,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景牧站在马边,死死地搂住他,将他按进怀里。
“疏长喻,你怎么……你到现在才同我说实话!”他紧紧抱着疏长喻,浑身都在颤抖。他低头,脸紧贴在疏长喻耳侧。“你吓死我了,你他妈真的吓死我了!”
他咬牙道:“你就让我这般煎熬了三年。我想相信你,可又怕你是真的嫌弃我没用!你一走了之倒好了,多同我讲一句都不愿意!疏长喻,你……”
下一刻,他便猛地抬起头来,盯着疏长喻。
“你方才说的话,不是骗我的?”
疏长喻:“是,我是骗你的。”
下一刻,他便见景牧红着眼睛,咧开嘴露出那一口大白牙,冲着他笑了起来。那傻兮兮的模样,顿时和三年前的景牧重叠在一起。
“你胡说,我不信。”
下一刻,他便低下头去要吻疏长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