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人朱瑙 上(161)
这几日卫玥也调查了刘不兴手下的其他重要人物,他问贾聪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贾聪的态度。而贾聪回答的与他调查的相一致,可见贾聪说的是实话。
卫玥道:“你还真说了啊?你这可是通敌之罪,你通敌不怕被处死么?”
贾聪道:“我说了是通敌,不说你也要杀我。既然横竖都是死,何不多活片刻?”
卫玥挑眉。从他挟持贾聪以来,贾聪就没有过明显的抗拒和抵触,甚至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似的。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片刻后,卫玥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有哪些人对刘不兴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他?又有哪些对他有贰心,可以煽动离间?”
贾聪想了想,道:“只有戴史、王斯对刘将军最忠心,其余都算不得死忠。最易于离间的当属周葵、杨何、姜石。”
卫玥饶有兴致道:“又这么老实?贾参谋,你这要不是在诓我,难道是早就有心叛变了?”
贾聪淡然道:“贾某胆小贪生,惜命而已。”
卫玥看着他若有所思。他方才说的属不属实,再花力气到军中调查一番也能弄清楚。看他这态度,不像是在说谎。而他为何会如此配合呢?
卫玥笑道:“贾参谋,我听说你有许多高明的建议都没有被刘不兴采纳,在军中你还遭到小人的嫉恨和排挤。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想必也看得出刘不兴目光短浅,非可造之材。你在他军中任职太屈就了,是不是早就有心来投奔我们成都府?既如此,你怎么不早给我们传个信?也省得我来劫你了。”
贾聪平静道:“阁下误会了。贾某虽胆小,并非卖主求荣之辈。若非阁下今日以性命相胁,贾某也无意如此。”
卫玥又是一愣,旋即乐了。这贾聪果然非常聪明,不光聪明,还活得很透彻。胆小惜命虽是缺点,却也是人之常情,并非死罪。而卖主求荣才是真正致命的缺点,不管此人有多聪明,若他是个卖主求荣的人,便是朱瑙这样的妄人恐怕也容不下他。
卫玥本都想把刀从贾聪脖子上挪开了,想了想,还是继续架着了。免得他不受到性命威胁就不肯再老实配合。
卫玥道:“贾参谋,你可知道我今日问你这些话的用意何在?”
贾聪答道:“朱府尹想离间刘将军的手下,让他们弑主。一旦刘将军死了,军中势力分化,朱府尹便可轻易吞并。”
卫玥十分欣赏地点头,笑道:“没错,贾参谋果然绝顶聪明!“
正如贾聪所言,刘不兴是非死不可的。但此事又不是只要杀了刘不兴就能成那么简单。这里毕竟是五千兵马,若真成了一盘散沙,失去控制,很可能会和从前那两万乱军一样到处烧杀抢掠,破坏治安。因此最好的方法是策反刘不兴手下的一些军官,让他们动手去杀刘不兴。这样一来,刘不兴虽然死了,军队却也不至于彻底溃散,而是分化成几个小的势力。那时朱瑙再出手收编,也不会吃了不消化了。
卫玥道:“贾参谋,既然你也有心,此事便简单多了。我希望能由你出面,去策反那些军官。”
按照原本的计划,卫玥得带着人慢慢接近混进刘不兴的军队,调查清楚军中的各种人际关系,找出易下手的人,再想办法威逼利诱。此方法虽好,却也麻烦耗时。没想到今日遇上一个郎情妾意的贾聪,他本就是刘不兴军中的人,由他出面,此事就容易多了。
贾聪道:“这恐怕不行。”
卫玥一怔,问道:“为什么不行?”
贾聪道:“此仍是卖主求荣之事,我做不得。”
卫玥好笑道:“难道我问你话,你回答,就不叫卖主求荣了吗?”
贾聪道:“我为保命,答阁下所问。这些事情即便我不说,阁下也一样查得到。”
卫玥道:“若你不肯为我做事,我就杀了你呢?”
贾聪道:“我虽不想死,却也别无他法。”
卫玥蹙眉。这贾聪或是过于谨慎,或是惜命,又或者真是有他自己的原则。毕竟若真由他出面去游说策反,他便置身于极大地风险之中,一旦事情败露,他必死无疑。
卫玥本想以富贵险中求为由劝服贾聪,但仔细一想,此人在刘不兴手下时一贯不争不抢,可见他聪明虽聪明,野心却不算很大。这样的说辞只怕说不动他。
片刻后,卫玥不再强迫,转而问道:“刘不兴手下的军队可有派别?你方才说的那些军官各自分属什么派别?他们与刘不兴可有过间隙?他们互相之间又有什么矛盾?”
贾聪正要开口,卫玥忽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又捡来一块炭石交给贾聪:“你把我问的这些全都写下来给我。你若不写,我当真杀了你!”
他逼贾聪留下字迹,这便成了一项把柄。若贾聪胆敢向他撒谎,又或是向刘不兴通风报信,他便将这块布送到刘不兴的军帐中。刘不兴多疑,又有许竹本在旁煽风点火,贾聪便不通敌也通敌了。
贾聪望着那块白布,又看看手里的炭石,摇摇头,轻叹一声,趴在石头上写了起来。
很快,他将军官们的派别、爱好、缺点、性情等都写在布上。卫玥拿起布片一看,简直喜出望外。虽说贾聪不肯帮他做说客,但有了这份消息,也省去他太多调查的功夫了。往后只要稍加查证,确定这张布上写的东西属实,他就可立刻着手布局策反之事。
卫玥将布妥帖折起,收进怀里,笑吟吟道:“贾参谋,事已至此,你是想再回刘不兴军中去,还是索性跟我回成都府得了?”
贾聪道:“我在军中还有几个朋友,往日对我颇多照料。我若走了,阁下势必会借我的失踪为由在军中挑拨离间,煽动人心。许参谋也会在旁兴风作浪,到时候我那几个朋友恐怕会遭殃。阁下若肯高抬贵手,还是放我回去吧。”
卫玥眉头一跳。
少顷,卫玥爽快地答应了:“好,那你回去吧。”又摸摸怀中收好的布,笑道,“贾参谋,多谢了。”
贾聪站起来,拍拍身上蹭到的土灰,朝着卫玥作了一揖,不慌不忙地转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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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赵老大与戴史的协商就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了。
协商刚开始的那几天进展可谓十分迅速,双方求同存异,很快达成了多项共识。刘不兴每日听到新的进展都会兴奋异常,以为自己一展拳脚的时候就要到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刘不兴想得那么顺利。越谈到后面,谈判的进展就越慢。双方有争议的事情怎么也达不成共识。
戴史坐在桌前,已经有些崩溃:“赵司马,赵兄,二两军饷真的真的太少了啊!我也不说每个人一年八两军饷了,哪怕就跟你们那儿的兵一样,给我们每人每年五两军饷也行啊!”
他从八两让到七两,从七两让到六两,从六两让到五两,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自己的老底也露了,可对面的赵老大就是油盐不进。而且到现在还是咬死了二两这个数,一文都不肯让。这天底下有这么谈判的吗?!
赵老大翘着二郎腿,挖完耳朵吹了吹指尖上带出来的耳屎:“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了。朱府尹就给了我二两银子的权限。你非让我往上加,难道要我自己补给你么?你就是把我肠子里的屎都挤干净了,也挤不出这么多钱呀。”
戴史绝望到想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勒断他的脖子。
他磨牙嚯嚯道:“赵司马,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不是二两银子和五两银子的事儿。而是你们成都府的兵每年五两银子,我们刘将军的兵每年二两银子,你若是刘将军的手下,你怎么想?倘若人人都是二两也还罢了,偏偏差了这么多,我们那儿的兄弟势必心气不平。一旦五千大军闹起来,就算刘将军也未必压得住。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担得起这责任?”
他这话说的已是在威胁了。
可赵老大就跟没听懂似的,乐呵呵道:“什么叫我若是刘将军的手下?我不是。你可千万别乱说话,这话让人听去了,还以为我要做对不起朱府尹的事,我可担不起。”
戴史:“……”
他跟赵老大说不通,也失去跟他说的耐心了,咬牙切齿道:“赵司马要不还是派人回去请示一下朱府尹吧。事关重大,我恐怕赵司马做不了这个主。”
赵老大奇道:“你怎么不派人回去请示一下你家刘将军?”
戴史:“……”
双方争僵持着,外面忽然进来一个人,跑到赵老大耳边如此这般嘀咕了几句。
这几天双方都不断派人回去禀报,也不断有人来传话,戴史只当是成都府派来的人,并未觉得奇怪。
那人与赵老大说完,赵老大点了点头,那人又出去了。
戴史问道:“赵司马,刚才那位是?”
赵老大道:“是朱府尹派来的,关于贵军粮饷的问题,朱府尹有新的示下。”
戴史顿时眼睛一亮,来精神了:“朱府尹怎么说?”
由于赵老大这边一直油盐不进,开价开得这么不合理,戴史都怀疑是赵老大自作主张,根本没给朱瑙好好传话。因此他建议刘不兴越过赵老大直接给朱瑙写了好几封信谈这粮饷的问题。看来他们的努力终于见效了。